(元)張 雨
太常行·浴鵠灣有詠,寫奉易玄。
一叢奇石古苔龕。一半浸挼藍。有幾許煙嵐。
怕魚鳥驚人笑談。幽幽尺宅,蕭蕭環堵,佳處要人參。休看是江南,似鈷鉧潭西小潭。
工書畫、善詩詞的張雨生于宋元陵替之時,一生布衣,未嘗入仁,雖曾與當時名流趙孟頫、楊載、虞集為文字交,卻在年輕時即棄家為道士,居于茅山(今在江蘇省句容縣境內,一名句曲山),并自號句曲外史,自漢茅盈與弟衷、固自咸陽來、得道于此后,茅山向為道家名山。張雨這首《太常行》,正是抒寫居處附近山水之奇的作品。浴鵠灣即在茅山中,易玄為作者友人。
先看上片:一叢奇石、一尊佛塔、佛塔上蒼青的古苔、古苔已有一半侵上佛塔。有一絲絲山嵐慢慢從四周飄來。此景只應深山幽谷中才有。奇石、佛塔、古苔、山嵐組成了靜謐得不接人間煙火的意象。讀到此令人不免頰齒間生冷。然而這正是隱者怡悅的地方。再一句“怕魚鳥驚人笑談”,更寫出幽邃之境。本來空谷鳥鳴已使人愈感其靜,而如今人是在笑談著,不說人的笑談驚著魚鳥,反過來說怕魚鳥來驚著他們的笑談,則其靜愈顯:連魚鳥都可能驚著人,那么,不必說其他擾人之物了。這種地方,自然是人跡罕至之處、道士修煉之地了。此詞的前半片極意寫出了浴鵠灣的冷幽。下半片則開始漸漸發出一絲“暖”味:幽幽的小屋內只有蕭久的四壁——可以想見或許四壁也已生莓苔了——畢竟如此清幽之地應有人的活動。這使人想起一幅荒野行旅圖:在暮色蒼茫之中,無垠的荒原上,行走著一個疲憊的旅人,本來極冷的色調總算生出一點溫熱,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人”。緊接著,詞人又生聯想:休看這茅山地處江南,而眼前這浴鵠灣灣卻酷似唐人柳宗元筆下的鈷鉧潭西小潭。
柳文狀鈷鉧潭西小丘云:“潭西二十五步,當湍而浚者,為魚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樹。其石之突怒偃蹇,負土而出,爭為奇狀者,殆不可數。其嵌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馬之飲于溪;其沖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羆之登于山……”對照柳文,我們就會發現,原來張詞的上片,實際上是竭力以詞筆追摹著柳宗元的文筆,而這種追摹在下片最后一句輕輕點出,使人恍然大悟。
這首《太常行》,作者用了極其冷峻、不動聲色的筆墨,狀寫了浴鵠灣山水之奇。因其出之于道士之手,人們可不責其“冷”。而且,自然山水固然有溫煦淡雅者,也有幽冷崎嶇者。張雨既然能以儉省的文字給我們描述一個幾與外界隔絕的隱逸之處、給人以一種冷峻之美,人們也就不會計較詞意詞句的“亮”與“暗”、“冷”與“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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