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詩詩群·昌耀·冷色調的有小酒店的風景》新詩鑒賞

雨季延長。雷電一夕茍且，新麥

于穗頭提前萌發。重力在膝蓋

緩緩彎曲。我的行期再三耽擱，

歲月又添加一圈年輪。



霧晨。小酒店珠簾紅綠微動，東方沙漠

鼓樂喜慶的旋律自店家結隊駝行。

門首一輛牛車，車主不在，軛下老牛

悶頭嚼食筐中草料慷慷慨慨與世無爭。

車尾拴系的綿羊回顧小酒店珠簾紅綠

微動，意識到即將的歸宿而啼叫孤獨。



蟈蟈籠懸在窗欞，

日月的喧嘩弧面轉接，

是山林的濃郁，

比去年多了幾斤份量。

斷橋歧路，柱頭石核噙一顆露珠瞪視已越千年，

茫然是植物人的眼神

我僅吐出一個字： ——Hai!



這幅 “冷色調的有小酒店的風景”，背后隱藏著什么? 沒有背后的什么，只是風景而已。在這幅風景里暗調子占據了優勢，詩人的心充盈著天地同參的寂寥的音調，他實驗著用冷客觀的方式傳導出這種音調，就是這樣，非常抽象又非常具體。讀這首詩，我們感到天空凝重，萬物凝重，但凝重不是窒息，它化為一種獨特的美感，一種青藏高原特有的生存威力在寂寥中展示出來。比起鶯語呢喃、花紅草綠的秀美來，這里的美更具有粗礪的質感和溫度。這 “風景”并非沒有意義，這種畫面具有清剛沉默的精神。這是詩人的發現，它產生于 “霧晨”，它不可解釋，但是有意味，有張力。如果你到過西部，如果你哪怕一瞬間涉過一家小酒店……你肯定會體味這首詩的妙處，它不可詮釋，只能像詩人一樣仰天長嘯——Hai! 這首小詩冷靜而簡雋，龐德說，“詩人之所以是詩人，就在于他具有一種持久的感情，同時，還具有一種特殊的控制力” (《嚴肅的藝術家》)。昌耀的這首詩就源于他對自身的地緣環境所具有的持久的感情，和對感情的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