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提要】

靠包收稅款起家的杜卡萊先生在商場上刻薄吝嗇，精打細算，可是在情場上卻愚蠢至極。他把妻子丟在鄉下，而去奉承情人男爵夫人，每天不是送精美首飾，就是送巨額期票。騎士和其跟班弗隆丹打算抓住這一賺錢的機會，討好男爵夫人，以自己的年輕俊美來換取男爵夫人的愛。愚笨可笑的男爵夫人以為騎士真心愛她，于是腳踏兩船，還與騎士共謀，一起施計從杜卡萊先生身上榨取錢財。而此時羨慕浮華生活的杜卡萊太太也來到巴黎，到處留情，同時勾搭上騎士和侯爵。最后，陰差陽錯，所有人為了一個聚會同時出場，每個人的詭計和丑事都大白于天下，杜卡萊先生、男爵夫人、騎士都沒有達到目的。只有騎士的跟班弗隆丹巧施計謀，將男爵夫人和騎士的不義之財據為己有，成為大贏家，并與他的情人、男爵夫人的女仆麗賽特謀劃起美好生活。

【作品選錄】

第五幕

第一場

麗賽特

麗賽特　這家人家對弗隆丹，對我，都算得起是好人家！我們已經有六百法郎了，那張連帶負責的契約也許還能讓我們掙一樣多的錢。別灰心！要是常常有這種小進款，到最后可就有筆大數了。

第二場

男爵夫人、麗賽特

男爵夫人　麗賽特，杜卡萊先生似乎應該回來了吧。

麗賽特　一定是臨時發生了新的事情，否則……(看見弗拉芒進來，先沒認出是他，因為他已不穿仆人的制服)這位先生來做什么？

第三場

男爵夫人、弗拉芒、麗賽特

男爵夫人　(向麗賽特)為什么外面不來稟報就讓人進來？

弗拉芒　這沒有關系，夫人，是我。

麗賽特　(認出是弗拉芒，向男爵夫人)哎喲！是弗拉芒，夫人；弗拉芒不穿仆人的制服了！弗拉芒腰邊掛寶劍了！變化得多厲害啊！

弗拉芒　慢來！慢來！小姐。請您注意，現在光叫我弗拉芒，后邊不贅點東西是不行的了。我現在不是杜卡萊先生的跟班了，不是的了；他剛委派了我一個好差使，是的，現在我也是稅務中的人了。喂！應該稱呼我弗拉芒先生，您明白嗎？

麗賽特　您說得對，弗拉芒先生；既然您已經高升當了稅務員，自然不應該再把您當跟班看待了。

弗拉芒　(指著男爵夫人)這全虧夫人幫忙，所以我專程前來道謝。是這位好心夫人成全我，替我弄了一份好差使，每年足可收入五百好法郎，并且是在一個很好的地方；因為這個差使是在法來斯，城是好城，那里的人，聽說也都是好人。

麗賽特　您這番話里好字可真不少，弗拉芒先生。

弗拉芒　我是吉勃來城門口的管門隊長。我掌管著鑰匙，出出進進的人都要憑我的高興。聽人說這是個好差使。

麗賽特　當然啦！

弗拉芒　這里面更好的是這個差使能叫當這差使的人交好運；因為當過的人都發了財。據說杜卡萊先生一開頭就當的這個差使。

男爵夫人　弗拉芒先生，您這樣跟著您主人的腳步走，這實在光榮得很啊！

麗賽特　(向弗拉芒)我們希望您跟他一樣那么規矩正派，這對您有好處。

弗拉芒　(向男爵夫人)夫人，我會給您時常寄點小禮物來的。

男爵夫人　不，我的可憐的弗拉芒，我什么也不要。

弗拉芒　噢，一定要那么辦的！那些稅務員怎樣對待介紹他們去的那些小姐們，我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不過我最擔心的是革職；因為您知道，辦稅務是非常容易被革職的。

麗賽特　這可叫人不痛快。

弗拉芒　(向男爵夫人)比方說，為了叫我去就職，他們今天開革的那個稅務員，當初得差使的時候，就是靠著杜卡萊先生喜愛的某一位太太；這位太太，他現在不喜歡了。我請您特別留心，夫人，不要讓他們把我也免了職。

男爵夫人　我加倍留心就是了，弗拉芒先生。

弗拉芒　我請您老哄著杜卡萊先生，讓他喜歡您。

男爵夫人　我一定盡力去做，既然這關系您的利害。

弗拉芒　(靠近男爵夫人)您可要永遠抹這種好看的口紅，好讓他看著高興。

麗賽特　(把他推開)好啦！好啦！管門隊長先生，快到您的吉勃來城門口去吧。我們該怎么辦，我們自己知道……是的，我們用不著您給出主意……用不著；您永遠是個糊涂蟲。這句話是我親口對您說的，您明白嗎？

弗拉芒走出。

第四場

男爵夫人、麗賽特

男爵夫人　這個小伙子真可算得機靈了……

麗賽特　(攔住她的話)他當跟班可是當了很久啦，他早就不應該那么傻了。

第五場

雅斯曼、男爵夫人、麗賽特

雅斯曼　(向男爵夫人)侯爵先生來了，還同著一位又高又胖的太太。(走出)

第六場

男爵夫人、麗賽特

男爵夫人　這一定是他吊膀子吊來的那個得意人兒了，我倒真想看看呢。

麗賽特　我也一樣急著要看看，我想那副樣子一定是很有趣的。

第七場

侯爵、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麗賽特

侯爵　(向男爵夫人)我的親愛的男爵夫人，讓我來替您介紹一位可愛的太太，她是最聰明、最風流、最有趣的人……你們共同的這些美德一定會使你們由敬而愛變成好朋友。

男爵夫人　我十分愿意結交這個朋友……(低聲向麗賽特)這就是騎士因為我而犧牲的那個肖像的本人啊！

杜卡萊太太　您對我的這種好感，我很怕您不會保持很久。像您這樣一位上流社會、繁華社會的夫人和一個內地的婦人往來是不會有多大樂趣的。

男爵夫人　哎喲，您一點也沒有內地人的神氣啊，夫人，我們這里最時髦的太太們，她們的舉止也沒有您這么文雅。

侯爵　(指著杜卡萊太太)不錯，是不如她。這個，我可不外行，夫人；看了她這副身材， 這張面孔，您就不能不隨了我一起承認我是趣味最高的法國貴族。

杜卡萊太太　侯爵先生，您太客氣了。如果在內地的話，您這番恭維話對我倒也相稱，在那兒，并不是自夸，我倒是相當出風頭。在那里我總是時時刻刻注意著流行的式樣，只要流行一種新式樣，就有人給我寄了去。我可以自夸是第一個在瓦羅涅地方袍上鑲花邊的人。

麗賽特　(旁白)好一個瘋婆娘！

男爵夫人　在那樣一個城里，做大家的表率，這真是了不起。

杜卡萊太太　我已使那個城完全改了樣！仗著我吸引去一群體面的青年，那個城已變成一個小巴黎了。

侯爵　(諷刺的口吻)什么話，一個小巴黎！您知道，三個月的瓦羅涅生活就能造就出一個熟悉禮節的宮廷貴客嗎？

杜卡萊太太　(向男爵夫人)噢！至少我的生活是跟鄉間的貴婦人們不同的。我不肯閉門獨坐在古堡里，我天生要到社會上交際的。因此我就住在城里，我敢說我的家就是青年們學習禮節、學習交際的學校。

麗賽特　這簡直可以說是整個下諾曼底省人的一所學校了。

杜卡萊太太　(向男爵夫人)在我家里，可以玩牌，可以聚在一起說短道長；可以瀏覽瑟堡、圣洛、古當司地方出的一切文藝作品，那些作品是足抵得上維爾和加安地方出的作品的。我有時也在家里舉行慶祝會、便餐招待會。我們那兒的廚子，說真的，并不會做什么精美的菜；可是他們烤肉能烤得恰到好處，也不多烤一會兒也不少烤一會兒，否則肉就壞了。

侯爵　這正是講究吃菜的主要東西……為吃烤肉，瓦羅涅萬歲！

杜卡萊太太　至于舞會呢，我們也常常舉行。跳舞會上大家玩得可痛快啦！并且是多么干凈利落！說到化裝的藝術，瓦羅涅地方的太太們真可說是世界上最能干的婦人，每一位太太都有各人自己所特別喜愛的面具。您猜我特別喜愛的面具是什么嗎？

麗賽特　夫人也許是裝扮愛神吧？

杜卡萊太太　我才不扮那個呢！

男爵夫人　那么一定是化裝美神了？

杜卡萊太太　我裝扮維納斯，我的親愛的夫人，我裝扮的是維納斯。

侯爵　(諷刺的口吻)維納斯！哎喲！夫人，您化裝得真好呀。

麗賽特　(低聲)不能再好了。

第八場

騎士、男爵夫人、杜卡萊太太、侯爵、麗賽特

騎士　(向男爵夫人)夫人，我們回頭就可以聽見最讓人開心的音樂演奏了……(看見杜卡萊太太，旁白)這不是她嗎？

杜卡萊太太　(旁白)唷，我的天啊！

男爵夫人　(低聲向麗賽特)我早就疑惑是這么回事。

騎士　(向侯爵)這就是你跟我說過的那位夫人嗎，侯爵？

侯爵　是的，就是我那位伯爵夫人。這有什么可驚奇的？

騎士　說實話，我真沒想到這一手。

杜卡萊太太　(旁白)這真是冤家遇見對頭了。

侯爵　(向騎士)你快把話說個明白，騎士。你莫非認識我的伯爵夫人？

騎士　那還用說；我跟她來往了八天啦。

侯爵　是這樣嗎？哎喲！這個蕩婦！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騎士　今天早上還承她好心叫人給我送來她的肖像呢。

侯爵　這不是活見鬼嗎！難道她的肖像是見人就送的？

第九場

雅高卜太太、男爵夫人、侯爵、騎士、杜卡萊太太、麗賽特

雅高卜太太　(向男爵夫人)夫人，我把答應您的那副首飾頭面給您帶來啦。

男爵夫人　您來得多么不湊巧，雅高卜太太！我正在這兒陪著客人呢。

雅高卜太太　對不起，夫人；我改天再來吧……(看見杜卡萊太太)哎喲，這是誰？我的弟婦上這兒來了！杜卡萊太太會到這兒來！

騎士　杜卡萊太太？

男爵夫人　(向雅高卜太太)杜卡萊太太？

麗賽特　(向雅高卜太太)杜卡萊太太？

侯爵　(旁白)這個事可真好玩！

雅高卜太太　(向杜卡萊太太)太太，我怎會在這公館里遇見您？

杜卡萊太太　(旁白)只好豁出去硬干了……(向雅高卜太太)我可不認識您，我的好太太。

雅高卜太太　您不認識雅高卜太太？……這可是笑話了！不錯，我的弟弟不能跟您一起過日子，您跟他已經分居了十年，但難道因為這個您就假裝不認得我了？

侯爵　雅高卜太太，您的想法不大對頭，您知道您跟她說話的人是一位伯爵夫人嗎？

雅高卜太太　一位伯爵夫人！喂！請問她的封地又在什么地方？說真的，我還真喜歡這種大氣派。

杜卡萊太太　您太不懂規矩了，朋友。

雅高卜太太　我不懂規矩！我會不懂規矩！……我的天啊！別再這樣玩下去了。講到罵人，我也會，比您的本領并不差半點。

杜卡萊太太　噢！這個我倒相信：一個東弗隆地方釘馬掌的女兒，干起糊涂事來當然是不會比人落后的。

雅高卜太太　我是釘馬掌的女兒！這太好了！你看這位多么高貴的太太竟埋怨起我出身低來了！不用說您是忘了勃聊塞先生，您那父親是法來斯城中做糕餅的那回事了。算了吧，伯爵夫人——既然出了個伯爵夫人，那就這樣稱呼您吧——咱們兩人誰也認識誰……我的弟弟要是知道您弄了這么個怪頭銜跑到巴黎來裝妖作怪，可真要笑死了。光為看著好玩，我真希望他能一會兒到這兒來一趟。

騎士　這個樂趣您會有的，太太，我們正等著杜卡萊先生來吃晚飯呢。

杜卡萊太太　(旁白)呦！

侯爵　(向雅高卜太太)請您跟我們一起吃飯吧，雅高卜太太，因為我就喜歡這種家庭聚餐。

杜卡萊太太　千不該萬不該走到這家人家來。

麗賽特　(旁白)誰說不是呢！

杜卡萊太太　(要走的樣子)我這就走。

侯爵　(阻止她走)對不起，沒看見杜卡萊先生以前可不能走。

杜卡萊太太　別留我啦，侯爵先生，別留我啦。

侯爵　噢！對不起，勃聊塞小姐，您走不了，放心吧！

騎士　喂！侯爵，別再攔阻她了。

侯爵　我一定要攔阻她。她這樣欺騙了我們倆，必須懲罰她一下，讓她跟她的丈夫交一交手。

男爵夫人　不，侯爵，算了吧，放她走吧。

侯爵　您替她央求也沒用。看您的面子，我只能做到這一點，就是準她化裝扮成維納斯，讓她的丈夫認不出來。

麗賽特　(看見杜卡萊了)哎唷！瞧！杜卡萊先生來了。

雅高卜太太　(旁白)我太高興了。

杜卡萊太太　(旁白)今天真倒霉！

男爵夫人　(旁白)為什么一定要把這場糾紛弄到我家里來呢？

侯爵　(旁白)我太快活了。

第十場

杜卡萊、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雅高卜太太、侯爵、騎士、麗賽特

杜卡萊　(向男爵夫人)我把執達吏打發走了，把事也辦完了……(看見了他的姐姐，旁白)哎喲！我眼睛沒花嗎？我的姐姐會在這兒！(看見了他的妻子)哎喲，還有我的妻子，更糟糕了！

侯爵　您看，杜卡萊先生，全是您的熟人……(指著杜卡萊太太)這是我帶來的一位美麗的伯爵夫人，請您允許我替您介紹一下；這位是雅高卜太太，也別忘了介紹。

雅高卜太太　(向杜卡萊)啊，弟弟！

杜卡萊　啊！姐姐……誰他媽的把你們帶到這兒來的？

侯爵　是我，杜卡萊先生；您應該感謝我。趕快擁抱您這兩位親愛的人吧……看，他是多么激動呀！這是血統的力量，夫妻感情的力量，佩服佩服。

杜卡萊　(旁白)我簡直不敢看這個婆娘，她簡直是我的喪門星！

杜卡萊太太　(旁白)我一看他就要毛骨悚然。

侯爵　你們這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婦，分別了十年重新見面，彼此當然都感到愉快，不要強自抑制，盡量發泄吧！

男爵夫人　(向杜卡萊)先生，您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杜卡萊太太吧；您的難堪我十分理解。不過當初為什么告訴我說您的老婆已經死了呢？

侯爵　他跟您說過他的老婆已經去世？真妙！他的老婆也對我說過她的丈夫已經去世。他們兩人一個一心要做寡婦，一個一心要當鰥夫。

男爵夫人　(向杜卡萊)說啊，為什么要欺騙我？

杜卡萊　(十分狼狽)我一位……夫人，如果讓您相信……我自己以為是無妻之人……您就會相信……我沒有老婆……(旁白)我的腦筋都亂了，不知胡說些什么。

男爵夫人　先生，我已猜到您的想法，您大概以為必須這樣對我說謊，我才能聽信您的話，這個我也不怪您。我并且還要更進一步；不但不加責備，我還要撮合您和杜卡萊太太重新和好。

杜卡萊　撮合誰！我！哎喲！夫人，這可不行。您可不知道她的為人呢；她是一個魔鬼。我寧愿跟蒙古皇帝的老婆一起過日子，也不能跟她在一起。

杜卡萊太太　先生，您用不著這樣著急。我至少跟您一樣，也沒有一起過日子的意思，我本來是不會到巴黎來攪擾您的樂趣的，但是誰叫您既要我老住在內地，又不按期付我的生活費呢？

侯爵　(向杜卡萊)老讓她住在內地！……哎喲，杜卡萊先生，那么您把事辦錯了；您原應該把生活費預支給她才對呀。

杜卡萊太太　他欠了我五期了。他不付清，我是不走的。我偏住在巴黎叫他暴跳如雷。我要到他的那些姘頭家去鬧個天翻地覆……并且先警告你們一聲，就從這一家開始。

杜卡萊　(旁白)啊，這個潑婦！

麗賽特　(旁白)這場談話結果一定很糟。

男爵夫人　(向杜卡萊太太)太太，您這是明明在侮辱我。

杜卡萊太太　我長著眼睛呢，謝謝上帝！我長著眼睛呢；這兒的情形我已一目了然。我的丈夫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子。

杜卡萊　(攔住她說話)這是多么無禮啊！混帳的女人！要不是因為這兒有貴客……

侯爵　(攔住他的話)杜卡萊先生，我們是不相干的。大家都是朋友；您由性來吧。

騎士　(向杜卡萊，并置身于他們夫婦之間)先生……

男爵夫人　(向杜卡萊太太)別忘了您是在我的家里。

第十一場

雅斯曼、杜卡萊、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雅高卜太太、侯爵、騎士、麗賽特

雅斯曼　(向杜卡萊)剛才來了一輛馬車，停在我們門外，里面有兩位貴人，自稱是您的合股人；他們要跟您談一樁要緊的事。(走出)

第十二場

杜卡萊、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雅高卜太太、侯爵、騎士、麗賽特

杜卡萊　(向杜卡萊太太)我還要回來……一點禮貌都沒有的婦人，我要教訓教訓您，怎樣尊重一家……

杜卡萊太太　(攔住他的話)我才不怕您的恐嚇呢。

杜卡萊走出。

第十三場

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雅高卜太太、侯爵、騎士、麗賽特

騎士　(向杜卡萊太太)您先鎮定一下您的神經，太太；頂好等杜卡萊先生回來的時候能看見您已比較地心平氣和。

杜卡萊太太　噢！他盡管發怒，我是不怕的。

男爵夫人　我們來幫您設法叫他息怒。

杜卡萊太太　我明白您的意思，夫人。您想撮合我跟我的丈夫重新和好，好叫我感激您，容忍他繼續向您獻殷勤。

男爵夫人　您是叫憤怒沖瞎了眼啦。我的目的只是要你們兩顆心連在一起；我決定把杜卡萊先生讓給您；我這一輩子也不愿再見他了。

杜卡萊太太　這實在太慷慨了。

侯爵　(向騎士，一面指著男爵夫人)既然男爵夫人放棄了丈夫，我這方面，我也放棄妻子。好吧，騎士，咱們一塊兒放棄吧。能夠克制自己，這是很偉大的。

第十四場

弗隆丹、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雅高卜太太、侯爵、騎士、麗賽特

弗隆丹　(旁白)真沒想到這種不幸的事情！好殘酷的失敗！

騎士　出了什么事啦，弗隆丹？

弗隆丹　杜卡萊先生的合股人派人把他的家看守起來了，因為他擔保的一個管金庫的拐走了六十萬法郎……我趕快跑來通知他叫他逃跑；可是我來得太晚，他的債主已經把他看住了。

雅高卜太太　我的弟弟落在他的債主手里了！……雖然他已喪盡天良，我還是可憐他遭災受禍，我要使用我的全部力量替他設法；我是他的姐姐，我深深感覺到我的責任。(走出)

第十五場

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侯爵、騎士、麗賽特、弗隆丹

杜卡萊太太　我呢，我也要找他，痛痛快快地去咒罵他一番；我是他的妻子，我深深感覺到我的責任。(走出)

第十六場

杜卡萊太太、男爵夫人、侯爵、騎士、麗賽特、弗隆丹

弗隆丹　(向騎士)我們原想嘗一嘗讓他傾家蕩產的樂趣，可是司法界也要嘗嘗這種樂趣而搶先走在我們前頭了。

侯爵　喂！喂！他還有的是錢可以打點他的案子呢。

弗隆丹　這就難說了。聽說他瘋子似地已糟蹋了很多的產業……不過現在使我為難的倒不是這個，使我傷心的是他的合股人到他家安置看守人的時候，我正好在他家里。

騎士　那又怎樣呢？

弗隆丹　怎樣嗎！先生，他們也把我抓住了并且翻搜了我，要看看我身上是不是萬一也帶著什么對債主有利的字據……(指著男爵夫人)他們就如此這般地把您交給我的那張男爵夫人的期票給搜去了。

騎士　你說什么！我的天啊！

弗隆丹　他們還搜去了另一張一萬法郎的票，那時杜卡萊先生為了結連帶債務給的票，費雷先生又轉交在我手中。

騎士　可是你這個混蛋，你為什么不說你是我的傭人？

弗隆丹　噢！先生，我哪能不說啊！我說了我是某騎士的跟班，可是等他們一看見那兩張期票，他們就不肯信我的話了。

騎士　我簡直控制不住我自己了；我絕望到極點了。

男爵夫人　我呢，我睜開我的眼睛了。您對我說過您把我的期票的現款留在家里了。現在看得很明白我的鉆戒并沒有抵押出去，至于弗隆丹天花亂墜說的那一套，您昨晚如何忿不欲生的話，我也知道該如何理解了。唉！騎士呀，我萬沒想到您會使出這種手段……(看著麗賽特)我當初趕跑了瑪麗娜是因為她不肯幫您的忙，現在我要趕走麗賽特，是因為她幫您……永別了；這一輩子我再也不愿聽見提起您的姓名。(走進她的內室)

第十七場

侯爵、騎士、弗隆丹、麗賽特

侯爵　(大笑，向狼狽的騎士)哈，哈，哈，說真的，你真叫我好笑。你這種狼狽的樣子都叫我開心。……走，咱們到飯館去痛喝一夜吧。

弗隆丹　(向騎士)我跟您一起去嗎，先生？

騎士　不必；我不要你了。從此以后再別在我眼前出現。

第十八場

弗隆丹、麗賽特

麗賽特　我們呢，弗隆丹，我們打什么主意呢？

弗隆丹　我正有一個主意要跟你商量。聰明萬歲！我的孩子。我剛才那一手是不顧一切硬干的，因為我并沒有被他們翻搜。

麗賽特　那么，兩張期票都在你手里？

弗隆丹　我都換回現款來了；放在一個妥實的地方；我現在有四萬法郎。如果你的雄心對這筆小小的財產能夠將就，那我們就去制造忠正老成的后代人了。

麗賽特　我同意。

弗隆丹　你看，杜卡萊先生的朝代已經結束；我的朝代要開始了。

(趙少侯譯)

【賞析】

勒薩日是法國18世紀初期的小說兼戲劇作家。他為集市劇場寫過一百多出小型喜劇。1709年，勒薩日寫了一部不同于古典主義喜劇的諷刺喜劇《杜卡萊先生》，這部五幕諷刺喜劇揭露了貪婪的包稅人集團，塑造了幾個騙子形象，不僅在當時引起轟動，而且對后世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本劇塑造了18世紀初法國社會上的幾種典型人物，描繪了日益強大的資產階級的掠奪性和沒落貴族階級的墮落生活。本劇描寫的是封建制度正在瓦解、資本主義正在上升的時期，劇中人人都為自己的私利打算，設法發財，設法升官。無論是杜卡萊先生，還是騎士、弗隆丹，他們都有掠奪他人財產的不道德的行為。主角杜卡萊先生是個最無恥的大騙子。他原本是個仆人，靠包收稅款起家，欺詐鉆營，盜竊國庫，掠奪人民財產而成了富翁。杜卡萊卑鄙無恥，刻薄吝嗇，當部下犯了錯誤，失去利用價值的時候，他就把他們一腳踢開。

杜卡萊從別人身上掠奪錢財，騎士等則想方設法從杜卡萊身上榨油。騎士說：“我和這個交際花周旋，只是為了叫包稅商傾家蕩產。”“如果有一天我要和她決裂，那也得等到杜卡萊先生完全破產之后。”由于杜卡萊是個愚笨而愿為女人花錢的金融家，所以，騎士、弗隆丹和男爵夫人共同策劃敲詐杜卡萊先生。他們假裝男爵夫人的丈夫留下一批債務需要償還，故意相互游說、表達可憐之情，最后達成了愿望——杜卡萊攬下所有債務。

該劇還反映了浮華、輕佻、腐朽的貴族生活。杜卡萊為了討好情人，他每天不是送精美首飾，就是送巨額期票，“只要一愛上女人，就什么都不心疼，往窗外扔了，那簡直是個沒底的竹籃”。他的妻子杜卡萊太太和他半斤八兩，一有機會就沉浸在浮華的交際生活中，侯爵說她是“蕩婦”一點兒也不過分。她對外界宣稱自己是伯爵夫人，一面跟侯爵交往，一面隨意把自己的肖像送給騎士，并跟騎士來往。侯爵知道后，生氣地說：“這不是活見鬼嗎！難道她的肖像是見人就送的？”

仆人形象在本劇中產生了獨特的藝術效果。仆人常常制造笑料，語言滑頭，動作滑稽。他們不僅說出作者想要說的話，推動戲劇沖突發展，而且還揭示了主人生活中可笑的東西。仆人與主人形成一種對照關系，這種手法有力地烘托出主人公的性格。舉個例子，男爵夫人的第一個仆人瑪麗娜，她以一種樸素的人性原則否定了男爵夫人人性中丑陋的一面。瑪麗娜坦誠地責備男爵夫人對騎士所付出的一切，盡心地幫助主人分辨是非，抵制誘惑，勸誡她應該對杜卡萊先生忠誠。瑪麗娜甚至指責男爵夫人：“太不像話了，您簡直跟老婆子似地搞起戀愛來了。”可男爵夫人非但不聽，還把她趕走了。男爵夫人的第二個仆人麗賽特懂得奉承主人，她的到來使得男爵夫人更加大膽和過分，她們主仆聯合起來敲詐杜卡萊先生。一個是直言勸諫的仆人、一個是畢恭畢敬的仆人，但都從不同側面反映了男爵夫人的墮落生活。可以說，勒薩日借助仆人的言行動作，深刻地展示了主人的性格。仆人在矛盾集中的喜劇環境中，擔負了多重角色的功能，處于一種靈活的位置。

幽默詼諧是本劇的一大特色。本劇通過表現社會沖突的線型結構方式，尖銳辛辣的言辭，夸張、對比等藝術手法，對當時法國社會的弊端和人格缺陷進行了嚴厲的揭露和批判。

主人公杜卡萊雖然在商場上刻薄吝嗇，精打細算，可是在情場上卻愚蠢可笑，作者對他荒謬可笑的行為舉止刻畫得入木三分。如他聽到瑪麗娜投訴其主人的欺騙行為后，馬上火冒三丈，氣急敗壞地罵男爵夫人是“陰險的女人”。可在男爵夫人軟硬兼施下，他很快就轉變了態度，相信了男爵夫人。想象一下杜卡萊一下子是“喘不過氣來的樣子”，一下子又“跪在地上”，連忙請求男爵夫人原諒，觀眾能不為他的愚昧輕信而放聲大笑嗎？在戲劇的結尾，作者精心設計了喜劇性的沖突場面，讓所有角色同時出場，巧合、誤會等手法的運用，使劇情波瀾起伏，引人入勝。在第一幕，作者已經通過弗隆丹說出他們的詭計：“人生的安排真有趣！我們在哄騙一位交際花的錢；這位交際花在蠶食一位闊佬的家財；這位闊佬在掠奪別的闊佬的錢；這跟水面上打水漂一樣，一連串的騙局，真好玩極了。”最后，大家的詭計全盤托出，杜卡萊先生、男爵夫人、騎士都沒有達到目的，唯有騎士的跟班弗隆丹得到了好處，他把杜卡萊的期票換成現款，以新興資產階級的口吻宣示“杜卡萊先生的朝代已經結束；我的朝代要開始了”。這突兀的劇情變化怎能不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18世紀初，在莫里哀喜劇的影響下，法國的喜劇創作開始突破古典主義的范囿。在此基礎上，勒薩日開創了政治喜劇，他與當時巴黎的集市劇場合作，把戲劇藝術看作是揭露社會黑暗的有力工具，創造了不少針砭時弊的作品。《杜卡萊先生》就是其中的代表作。上演后轟動一時，也引起爭議，曾有金融家阻止該劇上演。它表現了勒薩日認識生活的深度，從反映現實生活的真實性和塑造人物形象的細膩性、深刻性和喜劇特性等方面來看，它開了法國政治諷刺戲劇的先河。

(黃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