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庫爾奇·晚霞》經典詩文賞析

蔚藍色的時刻——那時

白天的所有喧囂，都已平息，

各式各樣的聲音

像安靜的小港里的船帆那樣

極其溫柔地匯合在一起，而我卻在我身邊

感受到你那溫柔的翅膀。

在落日的余輝中

是一片凄清的秋意，

聞到夜的最初氣息時，

爭論的怒火，

住在一起時的煩惱，

一一消解：在一起，不認為苦。

在我弓起的肩膀上，

我采集到你的呼吸。

如今， 痛苦的形象已經消失。

就這樣，我把你懷在

我孤寂的心里，

一起踏上我的行程

分享我的沉寂。

(錢鴻嘉 譯)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面對夕陽容易傷感、懷舊。其實對黃昏的心理反應，西方也一樣，這是東西方共同的人生體驗。本詩正是一首以黃昏為題材的詩。

讀解這首詩，我們眼前同時浮現兩幅畫面。其一，晚霞如火，塵囂散盡，詩人面向滿目秋色，若有所思;其二，往事如煙，黃昏的溫柔勾起了主人公對過去戀人的回憶和眷戀，他喃喃自語，訴盡衷腸。

庫爾奇這首《晚霞》是個人對破碎、孤寂的世界溫情的一瞥，它溶盡了由“晚霞”帶來的心理感受和心靈的震蕩。在“晚霞”這一時空交叉點上，詩人展示了他那極富層次的心理空間。“晚霞”籠罩的場景是秋天;氛圍是秋日的薄暮時分， “蔚藍色的時刻”起首總提全詩，暗示一個極其真實的心態。晚霞升起的時候，忙碌、騷動的一切，生靈和喧囂，平息下來，詩人對世界的安定感、秩序感油然而生。暮色四合，晚霞無聲，沉思的詩人，構成了一幅多么“恬靜”“蔚藍”的黃昏圖。

接著，詩筆一蕩， 出現了另一景象。落日、秋意， 自然景觀對應的心理景觀是怒火、煩惱的“一一消解”。詩歌情緒流入深層，詩在這個地方展現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在一起，不認為苦”，是一種帶距離感的生活觀照，如俄羅斯詩人普希金詩句“一切都轉瞬即逝/而那過去的一切，都變成美好的回憶”。過去，即使不那么美滿的過去，也因為時間的洗涮而添了一層美感的光輝。話雖質樸無華，卻揭示了一個生活哲理。作者的愛心、對生活的體諒和熱愛盡在其中。 “夜的氣息”，神秘而具有魔力! 詩人是在見景抒情，還是化作主人公跟幻象中的戀人對話，無須明辨，這一模糊性導致的是詩的內蘊豐厚、多層次性，除了心靈的愉悅和感激，我們還能說什么呢?

也許，“痛苦的形象已經消失”更多地指向對過去生活的回顧，但殘陽如血，晚霞似火， “形象”又與“晚霞”疊合，作者巧妙利用了歧義語的多功能。最后幾句暗示了詩人對未來人生漫長路途的瞻望。“晚霞”隨時序退去了，詩人的心理空間升騰起一種形而上的具有某種力量的東西，如人生信念、愛情光輝、對上帝的皈依和未來的神圣等等。詩人期望以此“消解”他的孤寂、沉郁，伴他走過漫長人生路。從另一方面來看，詩人的超越已成為不可能，挫折和失敗已成定局。“分享我的沉寂”暗示了這一點，戰而敗，敗而戰，結尾對生命力、人類意志的高揚永遠鼓舞著后來者。

這首詩中， “晚霞”意象，在詩人的表白中，內涵逐漸加深、加寬，由單義到多義，由簡單意象到繁復意象，呈示意象的流動，嫻熟的隱喻、暗示手法的運用， 顯示了作者良好的詩歌技巧。

(余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