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繆塞《請你記住》愛情詩鑒賞

〔法國〕 繆塞

請你記住，當惶惑的黎明

迎著陽光打開了它迷人的宮殿;

請你記住，當沉思的黑夜

在它銀色的紗幕下悄然流逝;

當你的心跳著回答歡樂的召喚，

當陰影請你沉入黃昏的夢幻，

你聽，在森林深處

有一個聲音在悄聲低語：

請你記住。

請你記住，當各種命運

逼得我與你終生永別，

當痛苦、流亡和無窮的歲月

迫使這顆絕望的心枯萎;

請你想到我悲哀的愛情，想到崇高的永訣!

當人們相愛時，分離與時間都不值一提。

只要我的心還跳動，

它永遠對你說：

請你記住。

請你記住，當在冰冷的地下

我碎了的心永久睡去;

請你記住，當那孤寂的花

在我的墳墓上緩緩開放。

我再也不能看見你;但我不朽的靈魂

卻像一個忠誠的姐妹來到你身邊。

你聽，在深夜里，

有一個聲音在呻吟：

請你記住。

(陳澄萊 馮鐘璞 譯)

《請你記住》是寫于1842年。本詩的主旋律就像莫洛亞所說：“繆塞只有一個內容，一個主題——愛情”。事實正是這樣，詩人的全部詩作，不論是前期，還是后期，盡管詩歌風格從熱情奔放發展為哀惋深沉，詩歌的永恒主題——愛情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愛情在繆塞的生活歷程中占有著極重的位置。在與喬治·桑熱戀之前，詩人已經有過多次的經驗，但沒有一次像與喬治·桑的戀愛那樣驚心動魄，刻骨銘心，并對他的詩歌創作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

詩題已經明確地顯示，這首詩是詩人寫給他心目中的那個“你”的。抒情主人公用直呼的方式一再地要求于“你”的就是要她記住他所獻給她的那份真摯、熱烈而永恒的愛情。

詩的第一節首先描繪他們以往墮入愛河時的感情體驗，詩人所獻給她的愛不但纏綿，而且給予了歡樂。那時，不論是“惶惑的黎明”，還是“沉思的黑夜”，詩人都陪伴在她的身邊。他們敝開心扉，共同“迎著陽光”，打開了黎明的“迷人的宮殿”一起等待“黑夜悄然流逝”后的白天的來臨。暮靄沉沉時隨著重重“陰影”逐漸籠罩大地，他們又雙雙“沉入黃昏的夢幻”，安然地享受著愛情的溫馨，以激烈的心跳來回答“歡樂的召喚”，這樣的愛情怎能忘懷呢?詩人真摯地希望“你”記住這一切美好而又充滿深情蜜意的時光。

第二節詩寫的是，和喬治·桑分手后，詩人對她依然如故，一往情深。甜蜜、溫存、幸福本是愛情的果實。但愛情之果又往往并非都是純正甘甜的，很多時候還需要人們付出一定的代價。正是因為這樣，“命運”“逼得我與你終生永別”。這時于詩人幾乎是一次致命的打擊。即使這樣，詩人也沒停止向自己所鐘愛的人繼續奉獻愛情的赤誠。抒情主人公對愛情的執著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在那“痛苦、流亡和無窮的歲月”里，“迫使這顆絕望的心枯萎”時，他還要“請你想到我悲哀的愛情，想到崇高的永訣”!因為彼此的分手是各種命運逼迫的結果，而決不是出于抒情主人公的主觀愿望。所以不管過去產生的愛情是歡樂，還是悲哀，都無法從自己的心底抹去。相反，“只要我的心還跳動”，那么不但愛之情思不會枯竭，而且詩人將“永遠對你說：“請你記住”。這份熱烈的愛情，曾深深地埋進彼此的心田，人可訣別，花可枯萎，但詩人心中的愛情之樹卻常青，它絕不會因時間的流逝、人的分手而改變顏色。這充分表現了抒情主人公把愛看得至高無上、神圣至極的內心感受。為了愛走到一起，為了愛分道揚鑣，愛情主宰了抒情主人公的一切。一切可以改變，就是變不了已經付出的愛情，這真是情絲綿綿……

在第三節詩中，詩人把感情的筆觸指向了未來的時光，描寫了抒情主人公離開人間后的不盡情思。因失去愛情而破碎了的心已經“永久睡去”，睡在“冰冷的地下”。“孤寂的花”已經“在我的墳墓上緩緩開放”時，愛情卻并沒有隨“我碎了的心”一起進入墳墓。而是情絲綿延無期，永無了結的時候。雖然“我再也不能看見你;”但我“不朽的靈魂卻會”像一個忠誠的姐妹那樣“來到你身邊。”愛情的忠貞不渝是經常受到詩人們的歌頌的，也常常是處在熱戀中的男女所熱烈追求的目標。可在這里，我們該用“至死不渝”這個詞來表達抒情主人公對愛情的執著和癡迷才覺貼切。他認為他的靈魂不但會“不朽”，而且會幻化成自己想象中的形象去貼近自己戀人的身邊。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奇想，這個奇想傳達出抒情主人公那熾熱的永不熄滅的愛火，靈魂之所以不朽，是由于詩人的一腔愛情是不朽的，愛情既然不朽，那么無論生命是否存在，這個為尋求永恒愛情的靈魂必然是會不朽的了。

這首詩寫在《回憶》的后一年，也許就是這份執著的愛情，支撐了詩人寂寞孤苦的晚年生活。在詩人后期的大量詩作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傾注了全部的愛心，避開了寫社會政治內容的詩，致力于作一個為世紀病而哀嘆的職業詩人。后期詩歌中所盡情宣泄的正是詩人纖巧細膩的內心感情，他把自己那顆受過創傷的心無所遮掩卻捧給了讀者，讓讀者深深感受到詩人雖飽受了無數的憂患，但仍然執著地在追尋失去了的愛情。他不是祈求，而只是想把這份心底里的愛，永遠獻給自己所愛的人。這種執著癡迷的愛怎么能不深深地撼動著讀者的心靈呢?

這首詩不論是創作風格或是藝術形式上，都達到了完美的境地。既保持了詩人前期詩歌的風韻：熱烈浪漫;又顯示了詩人后期創作的流暢自然，典雅深沉。

本詩共分三節，每節9行，每行的字數不盡相等，但卻錯落有致。三節詩都以“請你記住”開頭結尾，這樣既收到首尾呼應的藝術效果，同時也便于反復吟唱。在形式上又顯得整齊完美，增強了藝術感染力，因此在后期詩作中，《請你記住》是詩人的名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