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戲曲名著鑒賞辭典·傳奇編·朱素臣·十五貫(第十八出廉訪)

熊友蘭、熊友蕙兄弟家貧，兄外出當舵工，幫助弟在家攻讀。鄰有馮玉吾，以釵環及十五貫錢交養媳何三姑，被鼠銜往熊家，友蕙恨鼠嚙書，買藥置餅中毒鼠，又為鼠拖至馮店，馮子誤食毒餅喪身，馮疑媳與友蕙私通殺人，告于官，判處友蕙死刑。友蘭聞弟屈陷在獄，得商人陶復朱十五貫錢資助，回家救弟。夜逢游葫蘆之女蘇戌娟，與之結伴而行。恰值婁阿鼠殺死游葫蘆，盜走十五貫錢，于是友蘭也遭天外橫禍。常州太守況鐘奉旨監斬，夜夢二熊訴冤，遂冒著罰俸降級的風險，到山陽縣查勘，查明了友蕙的冤情; 又到無錫廉訪，替友蘭昭雪。后熊氏兄弟分別與蘇戌娟、何三姑完姻。



【步步入園林】 (末上) 浪逐蠅頭江湖上，掙不破英雄網。老夫陶復朱。自從在楓江買貨下船，指望到江南脫卸，不想遇著熊友蘭之事，老夫憐恤奇冤，助錢十五貫，教他回家。誰想同舟客伴，盡道出門吉日，遇此蹭蹬之事，改舟南往，老夫只得隨眾到了閩南。一路且喜貨物俱有利息，又買了些南貨，依舊到蘇發賣。討還帳目，趕回家中，不覺又是仲冬了。嘆勞生自忙，喜得故國云山，歸來無恙。今日乃是望日，特來城隍廟去進香。辦炷心香瞻仰，愿客況履嘉祥，祈晚景獲安康。

(下) (外扮術士，臂懸招牌，上寫“天目山人觀枚拆字神數泄天機”。小旦門子扮道童，背包裹隨上)

【園林過江兒】 海中針，尋來渺茫; 糊突事，沒些主張，下官淮安事竣，返棹南回。打發各役先回滸墅關伺候，自己換過微服，假扮一拆字先生，喚個小船，到這里無錫地方，停泊上崖，探訪游二致死根由。一路行走，只聽得那些人紛紛傳說，本府即日按臨本地，搜緝兇身。只是我想這宗公案，不比前邊的事體，有些墻壁可據踏勘得; 如今無影無蹤，怎生是了? 前面是城隍廟，不如到彼閑坐片時，再作道理。(向小旦) 過來! 我在廟中閃坐，你可遠遠伺倏，不必前來。(小旦應下) (外) 豈大案終無影響，那鏡影犀光，照不出山魈伎倆?

(丑上) 日間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不吃驚。我婁阿鼠，一生好賭，半世貪財。只因一時動了貪心，殺了游葫蘆，把他十五貫銅錢偷回。湊巧得極，正撞著倒運的強遭瘟，恰好也背了十五貫銅錢，同了丫頭走路，竟被地方追著，捉到當官，替我打，替我夾，替我坐監鋪，替我問斬罪，真正是十足替死鬼。這一擲倒盆，十分得意。咳! 只道打發過了鐵，再無人來發覺了。不道前日監斬官，竟委著了蘇州府太爺況青天，竟要正一擲起來，你道可是頑得的? 萬一獻了底，怎么處? 因此這兩日心惶膽碎，肉跳心驚，躲在家里，坐不安，睡不穩，竟像掉了魂一般，心上狐疑不定。今日是月半，到城隍廟里求一條簽，看吉兇如何? 莫若遠去高飛，免得啕氣。一路行來，呀，來的是陶大公! (末上) 慈悲勝念千聲佛，造惡徒燒萬炷香。原來婁鼠哥。(丑) 陶大公，久違久違。幾時歸來的? (末) 昨日打從姑蘇回來。鼠哥，近日賭錢得彩么? (丑) 不要說起，竟到了六部衙門——尚書。(末)你每賭場上朋友，輸贏常事，為何慌慌張張? (丑) 你不曉得，我那敝鄰，有這場官司。(低聲)： 恐防帶累鄉鄰，所以有點著急; 特來求一條簽，看看吉兇如何? (末) 你地方上有何事體?老夫一些也不曉得，就請你講講。(丑) 說來話長，就是我隔壁游二家的事。

【江兒犯】奸殺奇聞事，鄉閭到處揚。(末) 甚么奸殺事? (丑) 就是那游葫蘆死入糊涂賬。(末) 那游二被人殺死了? (丑) 是。(末) 為甚事? (丑) 游二有個拖油瓶女兒，那日游二替他姐姐借了些錢回來做生意，為了這兩個牢錢，倒送了性命。(末) 多少錢鈔就送了性命。(丑) 十五貫青蚨將身喪，(末) 是哪個殺的? (丑) 女孩兒認罪誰稱枉? (末) 不信是他女兒殺死的! (丑) 當夜殺了人，明朝地方曉得，追上去，正在高橋地方，只見女兒呵，和著孤男相傍，儼做出私情勾當。(末) 私約漢子同走，有何證見? (丑) 囊中十五貫是真贓，招成奸殺罪雙雙。

(外一面暗上) 欲求明鳥語，不憚聽狐冰。看門首有人講話，隱隱聽得“十五貫”三字，且走去聽他。(上前拱手介) 二位要起數，作成作成。(末) 用不著。(丑) 起數? 住了，替我起一數。(末) 既如此，你且站一站，我每講完了話，就總成你。(外) 當得奉候。(末) 你且說那漢子甚么樣人? 是何名姓?(丑) 那人不是本地方人，叫做甚么熊友蘭。(末) 熊友蘭? (背介) 呀! 前日那船上當梢那人，叫做熊友蘭。(外暗聽介，末)他是哪里人氏? (丑) 聽得說是淮安人。(末) 淮安人? 這是幾時的事體? (丑) 個是舊年秋里個事體。(末) 呀呸，這是那里說起! (丑) 奇，奇! 為什么跳將起來? (末) 這熊友蘭，乃是淮安胯下橋人。這十五貫錢，是老夫助他回去救兄弟熊友蕙的，怎么是游二家的起來? (頓足) 哎，世上有這等樣屈事! (丑驚背介) 不信有這樣。(轉介) 你且將助錢一事，說與我知道。(末) 我舊年在蘇州呵!

【五供養交枝】 片帆北上，客伴閑變，話出端詳。(丑) 也就說這件事了。(末) 我每同舟朋友，偶然曉得淮安熊友蕙被屈遭刑，不想舟尾有個當梢之人，就是這個熊友蘭了，他偶傾窗外耳，此際好驚惶。(丑) 聽得兄弟有事，著急了? (末) 便是。聽得兄弟問成大辟，在獄追比十五貫寶鈔，痛哭幾亡。彼時老夫心懷側隱，一力贈錢十五貫，教他回去代納寶鈔，以免追比。臨期遣歸慰雁行，早難道救冤反把奇冤釀! (外暗點頭介) (丑) 就是你的錢，也無證據。(末) 怎么沒有證據? 現有客伴船家看見的。也罷，老夫竟到蘇州府況太爺處，與他辨明這宗冤獄去。(拜介) 神明在上： 弟子今日進香，為因急往蘇州，辨人冤枉，不能從容瞻禮，改日再來了愿罷。為辨人冤，不辭路忙。(丑) 你要到那里去? (末) 向黃堂申冤理枉!

(丑作急狀，攔末介) 呀呸!

【玉交海棠】 伊休莽撞，怎出頭撩鋒拔芒! (末) 我為人曝白明冤，也不算什么撩撥。(丑) 你還不曉得，我每地方上，為出這件事來，見上司，解六院，拖上拖下，不知吃了多少辛苦。況且況太爺有些兜搭，笑你負薪救火招無妄，豈不慮林木貽殃? (末怒) 咳，此言差矣! 當日指望救他的兄弟，不想反害了哥哥，我陶復朱的罪過也不小。若將他窮骨冤埋，枉卻我俠腸雄壯! (欲下) (丑扯住介) 住了住了，熊友蘭又不是你的親故，甚么要緊? 無事討事作，常言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倘然況太爺到來你個身上要起兇身，怎么處? 依我說，不要去! (末) 咳，我怎肯良心喪?拚做救人從井，同溺何妨! (下)

(丑) 不好了! 不好了! 這件事竟要做出來了。(急亂走介)(外) 有這等事?

【海棠姐姐】 我自忖量。(看丑介) 看他情詞窘迫難堪狀。為何那人欲去出首，他卻如此著忙?其中情弊，卻有蹺蹊! 看他心虛膽怯，露出乖張。(向丑介) 老兄，你方才說要起數，就請說來。(丑) 我是來求簽的。也罷，就起數罷。怎么樣起法? (外指招牌介) 請看： 觀枚拆字，聲名播四方。(丑) 怎么叫觀枚拆字? (外) 要問甚么心事，隨手寫一字來，就可判吉兇了。(丑) 區區不識字的，寫不出來。(外) 隨口說一個也罷。(丑) 就是學生賤名罷。老鼠的“鼠”字。(外) 尊名叫“鼠”字么? (丑) 不敢。賤名叫婁阿鼠，賭錢場上有名的。(外背介) 呀! 且住，“野人銜鼠”，已應其一，他名喚阿鼠，莫非正是此人么? 我私追想，葫蘆已有前番樣，啞謎須教此際詳。

(丑背介) 他自言自語，想是拆不來。(外) 你這個“鼠”字，是那里用的么? (丑) 官司。(外作手寫介) 一十四劃。數遇成雙，乃屬陰爻。況鼠又屬陰，陰中之陰，乃幽晦之象，若占官司，急切不能明白哩。(丑) 明白是不曾明白，看可有纏擾累及?(外) 自己用，還是代占? (丑支吾介) 代占。(外) 依數看起來，只怕不是代占。這樁事體，是為禍之首。(丑) 何以見得?(外)“鼠”為十二生肖之首，豈非你是造禍之端? (丑驚呆介)(外) 況且竟像在里頭竊取了東西，勾起這樁事的。(丑) 有些古怪，偷東西你那里看得出來? (外) 鼠性善于偷竊，所以如此斷。(丑呆介) (外) 還有一說： 這個人家可是姓游么? (丑)你是那里曉得? (外) 老鼠最喜偷油，故爾曉得。(丑背介) 這不是拆字的先生，竟是仙人了! (外點頭介) (丑) 已先不要管他，只看目下，可有是非口舌連累得著? (外) 怎么連累不著?如今正是敗露之時了。(丑) 怎見得? (外) 你是鼠字，目下正交子月，當今之時，自然要明白了。(丑) 先生，意欲躲避，外面度度，可避得過? (外) 你只要實對我說，果然是代占，還是自家占? 說得明白，我好指引你。(丑) 實不相瞞，其實是自家用的。(外) 這個好，避得脫的。(丑) 避得脫! 何以見得?(外) 你若自占，本身不落空了。“空”字頭著一個“鼠”字，豈不是竄”字，就是逃竄之“竄”。(又思介) 咦，逃竄是逃竄得的，只是那老鼠多畏多疑，怕做了 “首鼠兩端”不能出去。(丑) 先生妙數，效驗非常，其實我疑惑不定，所以起數。今承指點，竟依了先生，外面躲避躲避何如? (外) 若能走避，萬無一失的。只是今日就走好，若到明日，就走不脫了。(丑) 今日天色漸晚，有些不便。(外) 又來了，鼠乃晝伏夜動之物，連夜逃最妙的。(丑) 有理。還要請教，走到哪一方去便好? (外) 鼠屬巽，巽屬南，東南方去好! (丑) 還是水路走，旱路走? (外) 鼠屬子，子屬水，是水路去好。(丑) 水路東南方去，只是一時那有便船? (外) 你若要去，老夫倒有便船在此，正要今晚下船，到蘇杭一路去趁新年。若不棄嫌，同舟如何? (丑) 如此極妙! 若能逃脫，先生是小子大恩人了。請上，容小子一拜。

【姐姐撥棹】 仗伊姑容漏網，那怕他潑天風浪。(外) 管前途穩步康莊，管前途穩步康莊，向天涯高飛遠翔。(丑) 你的船在那里?(外) 就在河下。(丑) 如此說，待我去拿了行李來。些些薄意相送。(外) 這也罷了。快去快來。(丑) 我欲歸家，膽又慌; 待離家，意轉忙。

(急下) (外) 門子快來! (小旦) 老爺怎么說? (外) 少停那人下船，只可稱我師父，不可泄露風聲。(丑背包裹上)

【尾】 逃災陌路權依傍。(外) 來了么? (丑) 這是甚么人? (外) 是小徒。(丑) 好個標致小官。江湖上人，專會受用此道。(外) 就此下船去罷。匆匆行色送斜陽，(合) 遠望吳山路正長。(下)



“浪逐”句： 意謂商人為了謀取蠅頭小利，象浪一樣四處奔波不定。蹭蹬： 遭遇挫折。此處有倒霉的意思。犀光： 喻能明察秋毫。山魈 (xiao銷)： 山林中的鬼怪。此處指殺人兇手。青蚨： 傳說中的蟲名，后世人作為錢的代名詞。陰爻 (yao搖)：《易卦》的基本符號之一，陰爻為“____”。逢單為陽，逢雙為陰。巽 (xun迅)： 八卦中的一種，指東南方位。



就其本質而言，戲劇是動作的藝術。劇本作為一種代言體，其語言并非是途述與描寫，而是人物的對話，獨白及行動。《廉訪》中的人物對語，以其強烈的動作性，顯示出了這出戲的戲劇性，體現出了戲劇語言的基本特色。婁阿鼠、陶復朱的一段對話，從推動劇情發展的角度來看，交待了陶復朱贈錢給熊友蘭的緣由，也為婁阿鼠與況鐘的對白起了鋪墊作用。就展示人物性格的角度而言，這段對話既表現了陶復朱急人之難的俠義行為和敢于打抱不平的品質，又活靈活現地刻畫了婁阿鼠驚惶失措的丑態。先是嘲笑陶復朱“負薪救火招無妄”，進而規勸陶復朱不要“無事討事做”，最后警告陶復朱替熊友蘭辯冤只會是自尋煩惱。這段對話還相應地帶出了陶復朱拜神、盛怒、急赴蘇州的外部動作，以及婁阿鼠的驚慌、勸說和阻攔。總之，這段對話在人物的外部動作與內部動作的有機統一中，神情畢肖地展示了人物的性格特征，急轉直下地推動了劇情的發展。

接下來的況鐘與婁阿鼠的一段對話，更是繪聲繪色，精采動人，戲劇性強，引人入勝。這段對話是在前段對話時兩個人物所形成的心理態勢下進行的： 婁阿鼠見陶復朱前往蘇州替熊友蘭辯冤，急如喪家之犬; 況鐘發現婁阿鼠“情詞窘迫”、“心虛膽怯”、“露出乖張”，決心查明“其中情弊”。寫出了況鐘與婁阿鼠相互試探、察顏觀色、揣摩對方心理的過程，也是性格、意志、目的絕然相反的兩個人物相互較量的過程，戲劇沖突極為尖銳。一個是處處主動，一個是處處被動; 一個是步步緊逼，一個是層層設防; 一個是有心引誘進而弄明真相; 一個是無意泄露卻不打自招。在這段對話中，況鐘抓住“鼠”字，逐步逼迫婁阿鼠上鉤。首先，他根據“‘鼠’為十二生肖之首”，“鼠性善于偷竊”，“老鼠最喜偷油”等生活屬性，指出婁阿鼠是“造禍之端”，禍事起于偷了游家的東西。接著他又根據鼠屬子，“目下正交子月”，正是敗露之時，逼出婁阿鼠吐露出自己意欲躲避”的真情。緊接著他又根據“竄”字的形體結構，假意勸婁阿鼠不要“多畏多疑”，“首鼠兩端”，趕快外逃。最后他又依照“鼠乃晝伏夜動之物”的活動規律，勸婁阿鼠連夜逃走; 又根據“鼠屬巽，巽屬南”，“鼠屬子，子屬水”等陰陽八卦和天干地支方面的知識，促使婁阿鼠按照況鐘所指出的時間、方向、方法，決定搭乘況鐘的船，連夜由水路向東南方向逃竄。這實質上是讓婁阿鼠去自投法網，使劇情朝著“擒奸”方面發展。這段外似輕松而內則緊張的對話，具有強烈的戲劇性。“所謂戲劇性，就是那些強烈的、凝結成意志和行動的內心活動，那些由一種行動所激起的內心活動;也就是一個人從萌生一種感覺到發生激烈的欲望和行動所經歷的內心過程，以及由于自己的或別人的行動在心靈中所引起的影響; 也就是說，意志力從心靈深處向外涌出和決定性的影響從外界向心靈內部涌入; 也就是一個行為的形成及其對心靈的后果。” (德國古斯塔夫·費萊塔克： 《論戲劇情節》) 顯而易見，婁阿鼠與況鐘對白的戲劇性，來自他們各自的內心活動，也來自他們彼此的行動給對方心靈所帶來的決定性的影響。他們在這場戲中所表現出來的“內一外一內”戲劇動作過程，既有人的言行由外而內，再由內而外的生活真實性，又符合戲劇沖突內外統一的規律性。這段對話還極富于個性化，它遵循人物性格的內在邏輯性和社會生活的內在情理性，栩栩如生地展示出了這兩個人物的內心形象和外在形象，極大地調動起讀者的視覺想象力，使讀者仿佛置身于這一特定的劇情之中，看到了況鐘的精明老練和婁阿鼠的狡黠愚昧。這段頗滑稽的對話，還使這個嚴肅的公案戲增添了喜劇色彩，寓莊于諧，讓觀眾在況鐘對婁阿鼠的玩弄、諷刺、鞭笞的笑聲中去否定生活中的陰暗面。因此，抓住人物之間的對話，去把握《廉訪》中的戲劇沖突、劇情發展、人物性格特征和這出戲的藝術魅力，是欣賞此出戲的關鍵。

此出戲中另一欣賞要點是戲劇情境。情境是戲劇藝術的基礎。正因為如此，黑格爾強調“充滿沖突的情境特別適宜于用作劇藝的對象”(《美學》第1卷260頁); 狄德羅要求：“情境要強有力，要使情境和人物性格發生沖突，讓人物的利益互相沖突。”(《論戲劇藝術》)。《廉訪》中的戲劇情境不正與此要求相符合。就時間來看，此出戲發生在況鐘來無錫“探訪游二致死根由”和婁阿鼠“心惶膽碎，肉跳心驚”的時候。就地點來看，此出戲發生在城隍廟內，與人物的言行和心理狀態相吻合。從突發性的事件來看，陶復朱要為熊友蘭辯冤，無異于是要把婁阿鼠送進監牢，所以嚇得婁阿鼠手忙腳亂，糊里糊涂地向況鐘交待了自己的罪行。知情者陶復朱、殺人者婁阿鼠、辦案者況鐘，三人之間的特定關系，是此出戲情境中最富有活力，最富于戲劇性的因素。婁阿鼠把陶復朱看成是置他于死地的知情人，而錯把假扮拆字先生的況鐘當作救命恩人。基于這種特定的人物關系，婁阿鼠與況鐘這兩個意志、目的、性格、思想感情，才能絕然相反的人物，在特定的時間里，在特定的地點上，進行了一場具有特定內容的對話，產生了一系列的性格碰撞和動作與反動作的交叉反應，使這段對話處處有“戲”，句句有“戲”，字字見人。總之，《廉訪》的戲劇情境可稱之謂合式的時間、合式的地點、合式的人物關系、合式的戲劇爆發點，合式的劇情結尾。

從全劇的思想性來看，它揭露了封建法律制度草菅人命的腐朽與黑暗，批判了以過于執為代表的昏官的專橫與武斷，歌頌了況鐘敢于為民請命的民本主義思想、正直廉明的品德、注重調查研究的辦案作風，精明老練的辦案才能，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破案全靠神明指點，結局為高中、完婚，這是該劇不足之處。因熊氏兄弟俱因十五貫而遭殺身之禍，所以劇本名為 《十五貫》。又因況鐘破案是“雙熊夢，示先機”，夢是此劇的“戲膽”，所以此劇亦名《雙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