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氏·羅江怨》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風情
臨行時扯著衣衫,問冤家幾時回還①? 要回只等待桃花、桃花綻。一杯酒遞與心肝,雙膝兒跪在眼前,臨行囑付、囑付千遍: 逢擠時須下雕鞍,過渡時切莫爭先; 在外休把閑花、閑花戀。得意時急早回還,免得奴受盡熬煎,那時方稱奴心、奴心愿。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恩愛夫妻。丈夫就要外出宦游了,離別的話說了千句萬句,離別的情訴了千遍萬遍,但妻子依然覺得情猶未盡,言猶未已,抓住這將別未別的寶貴時光再訴訴衷情,表表別緒,臨別一刻值千金,依依深情動人心。
作品以妻子的惜別為重心,可分為兩個部分。前三句為第一部分,“未登程先問歸期”,主要表達妻子的眷戀之情和惜別之意。夫唱婦隨,恩恩愛愛,誰希望鴛鴦兩棲、連理分枝?但人世間不如意事常八九,很難盡遂人愿。分離既不可免,退而求其次,盡量讓這分離的時光短一些,更短一些。再退一步,至少要有個確切的歸期。等待雖然痛苦,但若有希望的等待,這痛苦就會減免,因為希望之光會慰藉她孤寂的心靈,鼓舞她堅持的勇氣。故而她一定要弄清楚“冤家幾時回還”。丈夫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沒用模糊的語言,回答得非常確切:耐心等待吧,來年桃花盛開之日,就是我歸家之時。
余下九句為第二部分,“把酒敬夫君,奴話要記真”,主要表達妻子的關切之情和擔憂之意。這部分又可分為兩層。敬酒部分為第一層。在漢民族文化傳統中,酒與分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仿佛無酒就不足以表現依依別情似的,王維送別朋友,要“勸君更盡一杯酒”,因為擔憂他“西出陽關無故人”(《送元二使安西》);崔鶯鶯送別張君瑞,要他“且盡生前酒一杯”,因為馬上就要“伯勞東去燕西飛”(王實甫《西廂記》)。妻子此時也借酒言情,雙膝跪倒,舉案齊眉。喝下吧,夫妻情,濃如酒。囑托部分為第二層,這一層是全作的重心之所在。她本來已把注意事項九百九十九次地囑付了丈夫,但怕他粗心大意沒聽明白,沒記清楚,沒掌握要領,沒刻心銘骨,現在再第一千次地囑付一遍:碰到人多擁擠時不要逞英雄,下馬步行,免出意外,乘船時不要往前擠,以防掉進河中;一人在外要好自為之,不要沾花惹草,倚紅偎翠;謀個一官半職后要趕快回來,莫讓我望穿秋水人不至,獨伴青燈難成眠。
為了更準確、更細微地剖析主人公的情感世界,我們不得不再瑣碎地把這番囑語分為三層來審視。前兩句為第一層,表達的是對丈夫的近乎母愛的關切。也許,這囑付在實際生活中并無必要,因為丈夫并非白癡,怎會不知道人擠時下馬、過河時防止被擠到了河里? 但在愛情生活中卻是絕不可少的“藝術的廢話”。妻子的一片深情盡在這“廢話”中見出。這兩句,很容易使我們想到現代民歌《走西口》,想到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中崔鶯鶯對張君瑞的囑付:“著路里小心呵,且須在意。省可里晚眠早起,冷茶飯莫吃,好將息。”可憐天下情人心!
第三句為第二層。話雖少,意頗豐。在男女地位天差地別的封建社會里,女子必須從一而終,忠于丈夫,丈夫卻可以隨意地眠花宿柳、朝三暮四而不受社會的譴責,許多風流才子都把攜妓納妾當成風流韻事。這樣,當丈夫外出宦游的時候,妻子自然會擔憂他喜新厭舊、見異思遷,把自己拋到了九霄云外。這不是她多慮、多疑,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實在是那樣的社會環境讓她不敢完全相信啊,連那貴為相府千金的崔鶯鶯,在送別愛她愛得死去活來的張君瑞的時候,不是也一本正經地交待:“此一節君須記:若見了那異鄉花草,再休似此處棲遲”(王實甫《西廂記》)嗎?
最后三句為第三層。既含有盼望丈夫早歸的深情,呼應開首的問歸期;也含有唯恐丈夫不歸的擔憂,承接上句。不過,這層擔憂與第二層的擔憂又有不同,這里擔憂的是另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社會現象:飛黃騰達日,棄婦哀怨時。
離別的痛苦往往孕育出動人的愛情詞章。因為任何文學作品都需以情感人。“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江淹《別賦》),情人的離別不是最足以動人心弦的嗎? 洛克的“距離”美在愛情詩的研究中肯定能得到廣泛的印證,從上文對〔羅江怨〕的分析中,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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