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詩詩群·唐曉渡·不動聲色》新詩鑒賞
就這樣臨窗獨坐不動聲色
看兩指間明滅處
怎樣變幻青青的云霧
青青的云霧,輕輕的頭顱
兀然一片水聲
風暴中亢奮的桅桿
渴望黑礁石的愛撫
血流如注。身前身后波浪的腳步
呼救聲此起彼伏
誰的瞳孔中張起第一面帆
又一面帆
白內障眼藥國內首創
可確保手到病除
我冷冷吐出艾略特的剩煙頭
潮音冷冷吐出了我
荒涼的海灘上
一只寄居蟹仍在悵然守護
它是否還在惦記
那在沙礫中
被暗暗孕育著的珍珠
“不動聲色”在這里可以有兩種理解:其一,本來意義上的一種心理狀態。面對“水里的死亡” (見艾略特《荒原》),表現出悟透世態的鎮定。這是建立在對生存的深刻把握上的認識,是一種思想的“暗暗孕育著的珍珠”。其二,反諷意義上的一種心理狀態。面對水里的“呼救聲此起彼伏”,但生存的表情是“不動聲色”。這昭示了現代人無可拯救的事實。詩人所要作的也僅只是透視這個事實,所能做的也僅只如此。故“不動聲色”之中又蘊含著深層的恐慌和厭煩。
一開始,寫詩人自己臨窗獨坐,抽煙。他本想進入超然的“麻木”狀態,煙是他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可參看日本心理學家早坂泰次郎的《現代人生心理學·吸煙和人類學》)。但生存的沉重力量比一支香煙大得多,那裊裊的青青的云霧,幻化成了“輕輕的頭顱”,死亡的影像在煙霧中出現了,詩人無可逃避!接下來,煙霧又由團狀的“頭顱”散做起伏的海水,詩人感到“兀然一片水聲”,看到風景中堅強的船桅,看到陰冷的黑礁石在等候著什么……這里用“渴望黑礁石的愛撫”來寫船的方向,是一種互否性的殘酷的“不動聲色”,死亡就這樣輕輕地毀掉了那么多人!“呼救聲此起彼伏”是對現實生存的基本“傾聽”。但在那些膚淺的“樂觀主義者”們看來,這種眼睛中絕望的“帆”、絕望的呼救的瞳孔,都只是“白內障”。他們寧愿相信假象而不敢正視生存!
詩人深深地感到了艾略特的深度和力量。他所意識到的歷史內容和生存現實,早在六十多年前已經被這位大師、先哲揭示出來了,他的煙不過是“艾略特的剩煙頭”。這是一種自嘲,但更是一種自豪。他畢竟從內在精神上通向了這位大師。他知道,忍受誤解、忍受戕害的代價是什么?他知道這片“死亡的海”中,才會暗暗孕育真理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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