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研究· 現當代: 《詩經》研究的新紀元·詩從彼岸飛來

《詩經》中有許多抒發相思之情的作品，其抒情的技巧十分巧妙，詩人往往不是單純靜止孤立地抒發自己對對方的思念，而是從對方落筆，想象對方如何思念自己的情態。一石兩鳥，既抒發了自己對對方的思念，又表現出對方對自己的牽掛，而且更深沉細膩，委婉含蓄。不言己之思人，而言人之思己，而人之情態皆由自己相思癡迷所想象，故雖未言己之思，而相思之情愈為強烈，令人可以想見。古人稱這種方法為“心已馳神到彼，詩從對面飛來”。如《周南·卷耳》描述一女子因思念在外行役的夫君而無心采摘卷耳，以致眼前幻化出夫君騎馬登山步履艱難的情狀，馬都累病了，而夫君仍舊 “陟彼崔嵬”，引頸凝目，望遠當歸。女子想象夫君登高望遠非但沒有得到寬慰，反而更加激起對家鄉對親人的思念，無可奈何之中只有借酒澆愁。酒只能給人片刻的麻醉，而酒醒之后又必將陷入更痛苦的深淵……。女子想象夫君此時也在承受著相思的煎熬，“心已馳神到彼”;不言自己思念夫君，而言夫君相思之痛苦，“詩從彼岸飛來”。雖言夫君，實抒己情。相思愈痛苦愈能表現出女子對夫君愛情的執著專一，愈能表現出女子對戰爭徭役的憎惡，對安定美滿生活的向往。

“詩從彼岸飛來”的抒情方法并非人為的創想虛構，而是基于真情之相思的自然發展與流露，故《詩經》中多有表現，如《魏風·陟岵》描述思念家人的戍卒想象父母兄長對他的牽掛、體貼與勸慰;《豳風·東山》描述戍卒回鄉途中想象妻子因相思而長吁短嘆，并“灑掃穹室”時時幻想著夫君的突然歸來……，凡此等等都是運用了相同的手法。其后杜甫《月夜》、李商隱《無題》 (相見時難別亦難)、柳永《八聲甘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等作品中也都運用了相同的抒情方式，令人回味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