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木丁丁。①　　　砍樹響丁丁。

鳥鳴嚶嚶。　　　　鳥兒叫嚶嚶。

出自幽谷，　　　　出了深谷底，

遷于喬木。　　　　飛上高樹頂。

嚶其鳴矣，　　　　鳥兒為何嚶嚶叫，

求其友聲。　　　　要把朋友聲音找。

相彼鳥矣，②　　　請(qǐng)看鳥兒多殷勤，

猶求友聲；　　　　要把朋友聲音找；

矧伊人矣，③　　　人比鳥兒更有情，

不求友生？　　　　反而不把朋友交？

神之聽之，④　　　人的友愛神聽著，

終和且平。　　　　既保平安又和好。



伐木許許。⑤　　　鋸樹呼呼響。

釃酒有藇。⑥　　　篩酒撲鼻香。

既有肥羜，⑦　　　我家宰了小肥羊，

以速諸父。⑧　　　眾位伯叔請(qǐng)來嘗。

寧適不來？⑨　　　哪兒去了還不來？

微我弗顧！⑩　　　可別不肯來賞光！

於粲酒埽，(11)　　打掃房子生光彩，

陳饋八簋。(12)　　八大件兒席上擺。

既有肥牡，(13)　　我把肥壯公羊宰，

以速諸舅。(14)　　眾位長(zhǎng)親請(qǐng)過來。

寧適不來？　　　　哪兒去了還不來？

微我有咎！(15)　　千萬別見我的怪！



伐木于阪。(16)　　砍樹砍倒山坡上。

釃酒有衍。(17)　　篩酒漫出酒缸邊。

籩豆有踐，(18)　　盤兒碗兒擺齊整，

兄弟無遠(yuǎn)。(19)　　老哥老弟別疏遠(yuǎn)。

民之失德，(20)　　有些人們傷和氣，

乾迺以愆。(21)　　飲食小事成禍源。

有酒湑我，(22)　　咱們有酒把酒篩啊，

無酒酤我。(23)　　沒酒也得把酒買啊。

坎坎鼓我，(24)　　咱們冬冬打起鼓啊，

蹲蹲舞我。(25)　　跳跳蹦蹦一起舞啊。

迨我暇矣，(26)　　趁著今兒有功夫啊，

飲此湑矣。(27)　　來把請(qǐng)酒喝個(gè)足啊。

(余冠英譯)

【注】①丁丁(zhengzheng)：伐木聲。②相：看。③矧(shen)：況且。④這兩句祈求神靈鑒聽，以賜和平之福。⑥許許(huhu)：鋸木聲。⑥釃(shi)：濾酒。藇(xu)：甘美。⑦羜(zhu)：羊羔。⑧速：召請(qǐng)。諸父：同姓長(zhǎng)輩。⑨寧：何。適：往。⑩微：無，勿。顧：念。這句倒裝，就是勿弗顧我。按上二句一說：寧，寧愿；適，剛巧；微，非；弗顧，不去往請(qǐng)。大意即朱熹說：“寧使彼適有故而不來，而無使我恩意之不至也。”(11)於(wu)：嘆詞。粲：明凈。(12)饋：食物。簋(gui)：食具。八簋言其多。(13)牡：指公羊。(14)諸舅：異姓長(zhǎng)輩。(15)咎：過錯(cuò)，可作使動(dòng)。(16)阪(ban)：山坡。(17)衍：滿溢。(18)籩豆：竹、木食具。踐：陳列。(19)兄弟：平輩親友。(20)民：人。失德：失去恩德，謂招致怨恨。(21)干迺(hou)：干糧。愆(qian)：過失。這句意謂因飲食小事而失和。(22)湑(xu)：濾酒使清。我：語助詞。(23)酤：同詁。(24)坎坎：鼓聲。(25)蹲蹲(cuncun)：同墫墫，舞貌。(26)迨(dai)：及，趁。(27)湑：指清酒。



這是民間宴請(qǐng)親友的樂歌，由三章皆以伐木起興可知。

第一章由丁丁伐木聲引起嚶嚶鳥鳴聲。“嚶嚶”象聲疊詞，見出鳴聲的和諧、柔美。“出自幽谷，遷于喬木”，不單純寫鳥的飛翔，也是聽者對(duì)鳴聲的捕捉，這里鳴，那里鳴，山林幽谷之中到處都是鳴聲喈喈，多么殷勤、多么歡樂啊。聽著這樣的鳥鳴，自然引起人們的聯(lián)想：鳥是呼群引伴的，鳥兒之間那么和樂，人類中更需要友愛，更需要親情和友情的維系。于是詩人想象：若是如此，神靈就會(huì)降福給我們了。這里的比興、聯(lián)想是非常自然的，鳥的和鳴引起思親求友的意緒往往是人之共感，后來陶淵明在思親友的《停云》詩中也是這般寫的：“翩翩飛鳥，息我庭柯。斂翮閑止，好聲相和。”杜甫《春望》有“恨別鳥驚心”之句，其思婦念子之情也是由鳥的鳴聲引動(dòng)的。

第一章對(duì)親友之愛的呼喚由“伐木許許”、“伐木于阪”這樣的“過門曲調(diào)”傳遞到第二章、第三章。這兩章更具體地寫出了施愛的舉動(dòng)。第二章寫以最甜蜜的酒、最肥美的羔羊、最謙恭的態(tài)度宴請(qǐng)同姓和異姓的長(zhǎng)輩。“以速諸父”、“諸舅”兩小節(jié)于整齊中又有參差，以起互見、補(bǔ)足作用，第三章前四句亦復(fù)如此。由第二章的諸父、諸舅到第三章的兄弟，行文次第井然，也見出內(nèi)外、長(zhǎng)幼的次序。最后六句寫歌舞的場(chǎng)面，歌聲、鼓聲、歡舞的人們交融在一起，真是痛飲無長(zhǎng)幼，忘形到爾汝。宴會(huì)進(jìn)入高潮，樂曲也進(jìn)入最強(qiáng)音區(qū)，親友之間的友愛自在不言之中了。這六句差不多都是排比，句句用韻，每句最后一字和倒數(shù)第二字都是韻腳，這樣的節(jié)奏和韻律很適宜表現(xiàn)這熱鬧的場(chǎng)面和熱烈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