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蘇,① 有扶木長在高山,
隰有荷華。 有荷花開在淺灘。
不見子都, 見不著子都美男,
乃見狂且。② 倒碰上一個瘋漢。
山有橋松,③ 山頭上松樹高高,
隰有游龍。 洼地里長著紅草。
不見子充, 美子充不曾見著,
乃見狡童。 渾小子倒來釘梢。
(余冠英譯)
【注】①扶蘇:扶木。②且(ju):但,拙。狂且:癡狂者。③橋:喬。
鄭風在歷史上被當作“靡靡之音”的代名詞。“鄭聲淫”(《論語·衛靈公》),“靡曼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名之曰伐性之斧”(《呂氏春秋·本生》),《漢書·藝文志》也說:“(鄭國)士陿而險,山谷居汲,男女亟聚會,故其俗淫”。宋代的理學大師朱熹更直斥曰:“鄭衛之樂,皆為淫聲”(《詩集傳》)。的確,當時鄭國男女的交往是比較開放和自由的,而鄭風中最有特色的就是其中的情歌了。這首詩是一個女子與愛人約會時對愛人的俏罵,笑罵中蘊含著深厚的愛,清新活潑,讀來妙趣橫生。詩中女子對男子主動的戲謔和盡情的調笑,“幾于蕩然無復羞愧悔悟之萌”。(《詩集傳》)鄭國女子的美貌多情,名聞遐邇;鄭國女子的坦誠直率,無所顧忌,更是人所共知。俏罵戲謔,大膽潑辣,是這本篇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詩篇以對句“山有扶蘇,隰有荷華”起興。“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詩集傳》),這里的興,只從語勢或韻腳上引出下文,使詩篇的開頭委婉含蓄,不突兀,也不過分直露,而這里的起興之句,則“因所見聞”,以眼前草木為興,與詩人抒發的感情間并不存在什么必然聯系。
“不見子都,乃見狂且”,這兩句是賦,為女子的調笑之辭。“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孟子·告子上》),子都,似為傳說中古代美男子名,這里泛指俊美的男性。有論者認為,“都”“姝”古本雙聲,“都”為“姝”的假借,《說文》:“姝,美也”,故子都就是子美。女子稱所愛為“狂且”,與美男子“子都”對舉,明明是雙方相約而來,偏說對方非己所愛,心愛叫冤家,可見其性格的爽朗善謔,恰可見其對男子摯愛之深。“打是親,罵是愛”,此之謂也。
第二章是疊章,開頭兩句仍以草木起興引起下文。“不見子充,乃見狡童”,反復調侃,加強語勢,感情也層層遞進。子充,泛指美男子。論者認為,“充”,古韻在東部,“姝”,古韻在區部,區東可以對轉,“充”即“姝”的對轉,故子充與子都實為同指。始為“子都”,此為“子充”,重章疊句,整飭中有變化,更顯得錯落有致。
少女對心上人主動發起調笑戲謔,可以想象,被調侃的男子決不會甘拜下風,當有回敬。妙語如珠,往來應答,場面應十分熱烈,氣氛也極為活躍,少男少女率真爽朗的性格及歡快健康的戲劇性場面,在這里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
這首詩的音律有值得注意的地方。“扶蘇”,魚部疊韻,“荷華”,歌部疊韻,二者均為疊韻連綿字,情致蕩漾,有回環之美。橋松、游龍雖非連綿字,橋屬群鈕,牙音,松屬邪鈕,齒音,游屬喻鈕,喉音,龍屬來鈕,舌音,相互間仍比較諧和,音律的諧和使這首詩瑯瑯上口,有一種變化繁復的美感。
全詩押句尾韻,“蘇、華、都、且”,魚韻,“松、龍、充、童”,東韻,每章均句句入韻,由低抑的魚韻轉為響亮的東韻,細致地表現了主人公心態的變化,刻劃出少女越來越激動、亢奮的心情,這是需要我們細心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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