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馮班
世間無賴是豪家,處處朱門鎖好花。
唯有夢魂難管束,任他隨意到天涯。
馮班(1614—1681),字定遠,號鈍吟,明諸生,入清后不做官而成為遺民,工詩。這首《戲題》形象中見情理,言外有深意。讀著這首詩,會使人自然想起宋人葉紹翁的《游園不值》。
“世間無賴是豪家,處處朱門鎖好花。”首句以議論起筆,直斥豪家之“無賴”;二句交代“無賴”的具體表現:將天下處處“好花”霸占,深鎖朱門。這也是詩人斥責的原因。這樣做的惡果,是“好花”被禁錮、受摧殘,而外人又不能盡情欣賞。開頭兩句和葉紹翁詩相比,譴責的意味更重。葉詩中的主人似乎是從愛護的角度出發,是不讓“屐齒印蒼苔”而關閉“柴扉”的,還情有可原,而馮詩中的“無賴”則純粹是無理的霸占,是為了私利而不惜剝奪他人的自由。
然而,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唯有夢魂難管束,任他隨意到天涯。”花雖被囚,其夢魂卻是鎖不住的,她們向往自由,隨意而飛向天涯海角,這是“豪家”們所意料不到的。葉詩中的“紅杏”尚能“出墻來”一展春色,而馮詩中的“好花”卻連這點自由也被剝奪,只能借夢魂而領略一點自由。這種結果,更加深了對“豪家”的譴責。
以上是從字面形象上理解詩。我們說,好的詩常能于形象中寓豐富的含義,有一種朦朧的、難以確定的審美特色,“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能給人以多側面、多角度的啟示。這首詩也是如此。古人常以“花”比作女子,那么,可以理解為詩是譴責富豪掠奪青春女子的罪惡,表達的是古代女子向往自由的情感。中國古詩又有比興寄托的傳統,相思閨怨、曠女愁嫁,又常常可以引申為政治內容,那么,此詩又可以表達詩人在亡國后的不屈心態。盡管清軍用屠刀建立了新朝,強迫人們剃頭改裝,然而卻改變不了人們思念故國的心。推而廣之,又可理解為人向往與追求自由、理想的心是任何東西也阻擋不住的。著名的現代詩人艾青曾在《墻》的詩中這樣寫道:“又怎能阻擋/千百萬人的/比風更自由的思想?”也正是此意。除此以外,讀者見仁見智,還可以從中領悟到另外的哲理。意蘊豐富,正是此詩藝術魅力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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