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司空圖
烏飛飛,兔蹶蹶,朝來暮去驅時節(jié)。
女媧只解補青天,不解煎膠粘日月。
《淮南子·精神》說:“日中有踆烏……”可見,司空圖《短歌行》中飛飛之“烏”當代指太陽。日中居兔的神話在晉朝以后日趨穩(wěn)定并得以廣泛流傳,蹶蹶之“兔”自然成了月亮的象征。
日去月來,月去日來,日月合謀把時光悄悄偷走。朱自清問:“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么一去不復返呢?”(《匆匆》)司空圖早就備出了一份答案:“烏飛飛,兔蹶蹶,朝來暮去驅時節(jié)。”
日月運行而不止,時間像奔流的急湍,一去無回,毫不留連。為此,無數文人體會出如司空圖一樣深深的憂傷。“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日月擲人去,此志不獲聘。”(陶潛《雜詩》)。曹操是馳騁沙場的志士、陶潛是遁居山林的隱士,他們竟同樣發(fā)出長長的嗟嘆:人生苦短,浮生若夢。對日月驅時都是惘然和無奈呵!
沒有凡人能留得時光永駐,司空圖想到了神力無邊的仙人。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那該多好!只要仙人輕易煎出膠來(“煎膠”出自舊題東方朔《十洲記》。傳說海上有仙洲鳳麟,一群仙人用鳳喙麟角合煎作膏,新續(xù)弓弩斷弦,名曰續(xù)弦膠,又名鸞膠)粘住日月那飛速奔跑的車輪,那么人生就不再是一幅永遠的草圖,到處呈現(xiàn)出疏陋和匆忙,而是一幅經過充分準備、精心描繪出的理想藍圖,洋溢著生機,訴說著永恒。所有的人從從容容地生活,生命的一切都將不朽。但是,“女媧只解補青天,不解煎膠粘日月!”司空圖清醒地道出了內心的失望和感慨,動人心魄。
縱是摶土造人、本該最關心人類的女媧也只知煉石補天,想不到去“煎膠粘日月”,蕓蕓眾生奈之若何?無怪乎東漢李尤一句“年歲晚暮時已斜,安得力士翻日車?”(《九曲歌》)以其想象的大膽奇特要讓世人吟詠不已了。同是《短歌行》,浪漫主義詩人李白也嘆道“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但是,在太白瑰奇的想象中,留駐時光卻是非凡的豪邁,非凡地振奮世人:“吾欲攬六龍,回車掛扶桑。北斗酌美酒,勸龍各一觴。”司空圖更多地注重了詩意與哲思的均衡和諧,用現(xiàn)實主義的態(tài)度啟發(fā)讀者思考日月難以永駐的道理,在他眼里,“富貴非所愿,為人駐顏光”只是道出了李白理想中的美好愿望,女媧終是“只解補青天,”不去理會世人一聲長似一聲的慨嘆。
司空圖《短歌行》無一字不寫天,卻無一字不寫人:日月驅時,而“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李白)。世人終也不解烏、兔、女媧、“煎膠”,然而正是他們刻刻地走過日月,走向成熟。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飄塵。”(《古詩十九首》)。人應該趕緊地、充分地生活,因為他隨時可能失去那寶貴的生命。昔作《短歌行》者早已悄然遠逝,我們唯有只爭朝夕,珍惜此刻實實在在的分分秒秒,才不枉為人一世,才對得起古人的啟迪,度過雖是短暫卻無憾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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