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詩詩群·周濤·足球》新詩鑒賞

一

瘋狗們攆蛋傻狗們看!

二

除了手

全身任何部位都調動起來

頭和腳聯盟

向一雙手進攻

別的手全不愿幫忙

束手有策的拼搶

縮手不縮腳的戰爭

三

由于人在地球上

顯得太渺小

就制造了一個摹擬的小球

踢來踢去

還說： 瞧吧

地球在我腳下!

四

越他媽的不容易進

觀眾就越有耐性

五

守門員。

勝利總是跟他毫無關系

在進攻中他老是袖手旁觀

罪過卻一定由他全部承擔

失敗總是怪他疏忽無能

六

在這場風靡世界的運動中

得到最充分顯示的

是人的無聊

七

給人最重要的啟示在于

得有一個球

一個圓形的

會蹦跳和滾動的

不容易弄住的目標



不然，那十個小伙子會自己打起來

看臺上的人也坐不住

會各自惹出許多事……

八

四種標點符號而已。

。

，

——

!

九

人類已經設計出許多

逗自己玩兒的東西



小孩的玩具

用來防止他哭鬧

大人的玩具

用來分散注意力

——以免他過分關心

球場以外的爭奪

十

獎杯到手

一切化為烏有

球星等不到下一次

下一次又有新球星



老球星坐在看臺上

腿上的傷隱隱作疼

只有他知道

這種瘋狂的節日

究竟是怎么回事



生活的魅力在于

它永遠誘騙剛上場的人

和——觀眾

十一

誰真正能通過足球

一通百通地悟透了世界

誰就是超級球星

超級球星

配當總統

十二

什么也不精通

就等于什么也不懂

事物有大小之別

道理卻同樣深刻



這是周濤的組詩《歪詩六首》中的第一首。這首詩從表面上看仿佛是詩人在狠歹歹地插科打諢，但深入細辨，我們就不難發現這首詩骨子里的嚴肅，它表面上的乖張是為了強調實質上的真實。讀了這首詩后，你會暢快地大笑，也可能會意地戲罵詩人一聲 “這小子…!” 但你就是不能一笑一罵而過，你感到你的心被它狠狠地劃了一下，你感到一種悲涼忽地涌了上來： 我究竟在扮演著哪種角色? 我是怎樣在巨大的幻覺中生存的? 足球還是地球? 此詩毋須去導讀，這是一種戲謔背后的反諷的悲憫，一種濃重的懷疑和宿命感。人類的縮影被置放在小小的綠茵場上，他們的力量和愚昧，他們的欣悅和哀傷，他們制造幻覺又被幻覺制造，以及 “老球星” 式的早殤和新來者的懵懂，都在這里纖毫畢露! 這首詩，詩人并無惡意，他只是通過浪漫反諷型式，以嚴肅的幾乎犀利的眼睛盯住無法回避的生存，并將它揭示出來而已。幽默諧謔的語調，是為增加此詩的滄桑感，那是悟透世事的智者的箴言，它漫不經心，但深意藏焉。是的，“誰真正能通過足球/一通百通地悟透了世界/誰就是超級球星/超級球星/配當總統”。這種從反面入手揭示生存的詩，我們可能還不習慣，這不要緊，只要我們相信詩人詩心善良，他的幽默不是滑稽，他的諷刺是對著人類中愚劣天性的部分，就可以了。而更深刻的洞見和詩人經驗的本質內核，則需要你反復的品味和不斷的打開…… “歪詩” 不歪，或者說周濤 “歪打正著”。我們習慣了一本正經，習慣了接受教訓，詩人有意將我們拉入極端的調侃之中，讓笑發揮它的本質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