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文化·古典戲曲·清代地方戲
清代地方戲是清代新興的各種民族、民間戲曲的總稱,主要是指乾隆年間昆曲之外的新興的花部亂彈戲,包括梆子、皮黃、弦索、亂彈等新興劇種,和以藏劇、白族吹吹腔為代表的少數民族戲曲,也包括已經地方化的昆弋腔戲和其他古老劇種。
地方戲的興起并不自清代始。清以前的古老劇種都發源于一定地域,其最初的形態都是地方戲,如明中葉興起的四大聲腔。不過由于種種原因,某些劇種取得專擅一代劇壇的地位,而其他劇種尚未成熟,因而未能形成諸腔并盛的局面。明末清初再現了新的變化。首先是弋陽諸腔在各地繁衍時具有地方化的特點,同時,清康、乾年間新興起的地方戲又在全國各地滋生,出現了諸如梆子腔(弋陽梆子、安慶梆子、隴西梆子)、亂彈腔(揚州、山西、四川等地亂彈)、秦腔、西秦腔、西腔、西調、隴州調、并州調、襄陽腔、楚腔、吹腔、宜黃諸腔、二黃腔(胡琴腔)、啰啰腔、弦索腔、嗩吶腔、巫娘腔、柳子腔、勾腔、河南本地土腔、山東弦子戲、卷戲,灘簧、秧歌、花鼓等等。這些聲腔劇種,名稱無規范,形態尚不穩定,多以地名或伴奏樂器名命名,正處在成熟半成熟狀態。但它們的出現,如雨后春筍,使劇壇的面貌煥然一新,出現了諸腔雜陳,百花競放、爭芳斗艷的繁榮氣象。進而又出現了花雅爭勝的局面,花部指各種地方戲,雅部專指昆曲。同時,原來流布各地的昆曲,接受了各地方語言、民間小曲和欣賞習慣,出現了地方化的新變化,演變為富有當地色彩的昆劇,如湘昆、北昆;或者被某地方戲吸收作為組成部分之一,如川劇、婺劇中的昆曲。此外,一些古老劇種如興化戲(今莆仙戲)、下南腔(今梨園戲)、潮調(今潮州戲),也有所發展。而少數民族戲曲如藏劇、白族吹吹腔、壯劇等,也已形成和發展。
清代地方戲的蓬勃興起,有著政治經濟和藝術上的原因。明末清初歷史的興亡更替,血與火的沖擊,加重了已經步入封建社會末期的階級和民族的矛盾,人民中的民主思想和民族意識空前高漲,這種情緒必然促使藝術上的活躍和繁榮。同時,在康熙后期,戰亂稍息,經濟上得到了恢復,出現了康雍乾一段時間的太平時期,社會生活穩定,為民間戲曲的興起提供了有利條件。在藝術上,地方戲從傳統戲曲吸收了眾多的營養,昆弋二腔的藝術經驗,幾乎滋養了所有的后起劇種,它們的表演經驗和劇目大多為新興劇種吸收和借鑒。地方戲還從民間藝術中獲得了充足的養料。自明代中后期以來,民歌小曲盛行,許多地方戲就是在吸收了民間曲調的基礎上形成的。由弋陽腔滾調發展起來的戲曲唱腔,突破了曲牌的長短句嚴格句式,吸收了民間曲調的板式唱腔格式,創造出整齊的上下句的板式唱腔,形成了以板式變化為特征的音樂結構形式,并由此引起了戲曲文學、舞臺藝術及整個演出形式的一系列變革,創造出戲曲的又一種新的藝術體制——板式變化體。它較之南戲、雜劇到傳奇所一直采用的曲牌聯套體的結構體制,有更為單純、通俗、靈活的特點。由于這種體制的唱詞句格是上下兩個整齊句子的不斷反復,可以根據劇情的需要而自由伸縮,唱腔結構也是采用上下兩個樂句,以板式變化和反復變奏的形式來適應劇情的需要,節奏的緊慢、唱腔的長短,均可自由掌握,唱的安排不必再受唱詞句格字數的限制,其他的表現手段的綜合運用,也無需恪守以唱為主的套曲體的制約,能夠在不同的劇目和場次中按照戲劇化的要求靈活處理、合理運用,適用于唱念做打不同重點的劇目。這樣就為戲曲演員的表演藝術在不同才能不同風格的自由發揮上,提供了廣闊的天地。此外,在劇本的創作上,也打破了過去套曲體制按套曲分出的形式局限,而以戲劇沖突為主要根據來安排長短不拘的場次,進行分場結構。這樣,清代地方戲將戲曲藝術的綜合性、戲劇化和表現力都推進到一個新的高度,也為京劇的發展打下了良好基礎。
地方戲興起于民間,開始流行于鄉村集鎮,后來則向著城市流布,串演于各省市之間,許多工商業城市便成為地方戲的匯合之點,當時的北京和揚州便成為北南兩大戲曲中心。眾多的劇種薈萃一地,產生了競爭,突出地表現為花雅兩部爭勝的局面。地方戲的出現,必然和處于正聲地位的昆曲產生競爭,而且地方戲愈是繁榮就日益產生對昆曲的威脅。據記載,北京的觀眾,“所好唯秦聲、啰、弋,厭聽吳騷,聞歌昆曲,輒哄然散去”(徐孝常《夢中緣》序)。競爭在北京十分激烈。清政府曾采取種種鎮壓措施保護昆曲的正統地位,排斥禁毀花部的演出,使花雅之爭,愈演愈烈。在近百年的時間里,歷經三次激烈交鋒,而終以花部取勝。第一次是乾隆初年,由弋陽腔演變的京腔(又稱高腔)與昆曲的抗衡,出現了京腔“六大名班,九門輪轉”的極盛局面;第二次是乾隆四十四年(1779),著名秦腔演員魏長生進京演出秦腔,盛極一時,使昆曲相形見絀;第三次是乾隆五十五年,藝人高朗亭率徽班進京,為乾隆慶壽,打開了徽班進京的門路,出現了四大徽班稱盛的局面,雖然每次競爭都遭到了清政府的鎮壓,但終于在北京出現了京(京腔)秦、徽秦合作的繁盛局面,最后導致了京劇的誕生。花雅的激烈競爭,波及全國,地方戲終以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廣泛的群眾基礎取得了勝利。
地方戲的繁榮發展,產生了兩種后果,一個是形成了聲腔系統,一個是出現了多聲腔的劇種。地方戲在流布過程中,為了適應當地的欣賞習慣和要求,其聲腔必然與當地方言和民間音樂相結合,這樣就常常衍變出一種以原聲腔為基礎又具有當地色彩的新劇種,結果形成了一個聲腔系統的劇種群,在聲腔、表演、劇目上具有基本相同的特征,又各有不同的風格和地方色彩。這種聲腔系統有:①由弋陽腔在各地派生的高腔系統;②各地昆曲所構成的昆腔系統;③梆子腔系統,包括全國各地的梆子戲;④皮簧腔系統,源于西皮腔和二簧腔匯合的皮簧腔,包括各省的皮簧戲;⑤弦索腔系,在明末的民歌小曲的基礎上形成,包括黃河流域各省及江蘇、湖北等地的絲弦、梆子、越調和弦子戲;⑥亂彈腔系,由原唱二凡和三五七腔調的劇種組成,流布于浙江、江西等地。這后四種腔系中,以梆子和皮簧腔系流布最廣,藝術成就也最高。不同的聲腔劇種流布于同一地區并逐漸融和,互相交流吸收,甚至組成一個戲班同臺演出,演員兼唱多種聲腔,遂逐漸融合為一個包容多種聲腔的新劇種。如湘劇、祁劇、婺劇、川劇、滇劇等,都是包容多種聲腔的劇種。后來形成的全國影響最大的劇種京劇,也是一個多聲腔的劇種。
清代地方戲的作品,多出自下層佚名作者之手,主要靠梨園抄本流傳,或由藝人口傳心授,刊刻付印本極少。今存早期刊行的選本集,只有《綴白裘》的第六和第十一兩集和少數抄本。早期編演的多是一些反映日常生活的小戲,如《打花鼓》、《打面缸》、《張三借靴》、《張古董借妻》等,生活氣息和鄉土特色濃厚。進入城市后,為了競爭和滿足人民的需要,從昆、弋等劇種中移植或從各種小說彈詞中,編演了大量的歷史演義和民間傳說的故事戲,內容和形式日臻成熟。內容突出的有如下幾個方面:①歌頌犯上作亂,鼓吹興兵反朝,頌揚叛逆精神的作品。如描寫梁山義軍斗爭生活的《神州擂》、《慶頂珠》,寫隋末瓦崗寨聚義的《賈家樓》、《打登州》,反映元末農民起義的《串龍珠》等。一些歷史故事戲如描寫赤壁之戰的《祭風臺》,多表現歷史人物的謀略智慧及英雄主義事跡;②歌頌愛國主義和民族英雄,反映民族斗爭的作品。如表現楊家將故事的《兩狼山》、《寡婦征西》、《演火棍》等,描寫漢藏聯姻的藏劇《文成公主》等;③表現具有高超武藝和聰穎智慧的婦女英雄形象的作品。如《天門陣》、《楊排風》等;④反映社會的世態炎涼,家庭糾紛,官場紛爭,表現人民的道德觀念、是非標準的劇目。如《清風亭》、《賽琵琶》、《四進士》、《玉堂春》、《王寶釧》、《明公斷》等;⑤還有一批反映封建階級意識,鎮壓農民起義,宣揚封建道德、低級趣味的劇目,如《擒方臘》、《擒楊么》等。
戲曲藝術發展到地方戲階段時,在創作上沒有出現高水平的劇本,劇本藝術明顯地遜于表演藝術,表演藝術已占據了戲曲的中心地位。地方戲在表演藝術方面,出現了一大批著名的演員。據記載,當時的北京、揚州等地,知名的花部藝人約有200多人。乾隆初年,在北京京腔“六大名班”中,出現了著名的“京腔十三絕”。京腔演員如八達子、天保兒、白二,秦腔藝人魏長生及其弟子陳銀官、王桂官、劉二官、劉鳳官,徽班藝人高朗亭,揚州著名演員楊八官、郝天秀等,均技藝超群,兼擅數種聲腔,馳名各地,富于創新,在聲腔、表演、化妝等方面,都有突出的創造。地方戲在表演形式、技術上也比前代戲曲更加完整精細。在腳色體制上,昆曲多以生旦為主,地方戲則多以生凈兩行為主,而且各行腳色分工更為細致。生行分為正生(須生)、老生、小生,凈行分為凈、二凈、花臉、副、丑等,此外還出現文武的分工,有文、武和文武兼擅的三種類型,這些大大豐富了戲曲的表現能力,也大大提高了演員的專業化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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