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喻托興《洗濯浮華》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拾遺洗濯浮華,斫新雕樸,挺然自樹,興寄頗遠。(凌宏憲《唐詩廣選》卷一引徐伯成語)
【詩例】
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 (其二)
陳子昂
南登碣石館,遙望黃金臺。
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
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
【解析】
洗濯浮華,是對陳子昂詩風的總體概括,它是針對齊梁以來浮靡華艷的不良詩風相對而言,同時也是陳子昂所努力追求的藝術效果。
陳子昂在這組詩前的序中說:“丁酉歲,吾北征,出自薊門,歷觀燕之舊都。其城池霸業,跡已蕪沒矣,乃慨然仰嘆。憶昔樂生、鄒子,群賢之游盛矣。因登薊丘,作七詩以志之。寄終南盧居士,亦有軒轅之遺跡也。”又據當時盧藏用《陳氏別傳》云:“(子昂)自以官在近侍,又參預軍謀,不可見危而惜身茍容。他日又進諫,言甚切至。建安謝絕之,乃署以軍曹。子昂知不合,因箝默下列,但兼掌書記而已。因登薊北樓,感昔樂生、燕昭之事,賦詩數首。”萬歲通天元年(696年),武則天派建安王武攸宜征契丹,陳子昂以右拾遺隨軍參謀。武攸宜出身親貴,不曉軍事,子昂曾獻奇計,未被采納,反遭貶斥。這組詩及那首著名的《登幽州臺歌》,就都是一時的失意憤慨之作。
戰國時代,燕昭為雪破國之恥,禮賢下士,廣招人才。相傳燕昭王在燕都(幽州薊縣)筑臺置千金于上,以招攬天下賢才,故有“黃金臺”之稱。又據《史記》卷七四《孟子傳》載:“(鄒衍)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筑碣石宮,身親往師之。”(注: “碣石宮在幽州薊縣西三十里寧臺之東。”)同時,樂毅、郭隗、劇辛等人也紛紛來到燕國,為燕國建立了功勛。陳子昂面對歷史的遺跡,不免要撫今追昔,悲嘆滿懷。他悲的是生不逢時,嘆的是懷才不遇。“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像燕昭王那樣能禮賢下士、重用賢才的明君早已成為歷史的陳跡,而自己又不能像鄒衍、樂毅、郭隗等人那樣有幸得遇明主,一展雄才。正如同組詩中的 《樂生》說: “樂生何感激,仗義下齊城。”《鄒衍》說: “鄒子何寥廓,漫說九瀛垂。興亡已千載,今也則無為。”尤其是末一首《郭隗》說得更為確切:“逢時獨為貴,歷代非無才。隗君亦何幸,遂起黃金臺。”在陳子昂看來,他不僅像鄒衍、樂毅、郭隗等人那具有杰出的才能,而且還具有熱烈的報國激情,然而天大的遺憾正是缺少一位像燕昭王那樣的禮賢下士的明君,這也就是“昭王安在哉”的內在涵義。“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撫今追昔之余,留下的仍是一片滯重的憂憤和悵惘。
全詩感慨深厚,興寄深遠,既沒有華麗的詞藻,也沒有工整的對仗,古樸蒼勁之中,透露出雄健的骨氣。
陳子昂在《修竹篇序》中曾說:“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漢魏風骨,晉宋莫傳,然而文獻有可征者。仆嘗暇時觀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每以永嘆。竅思古人,常恐逶迤頹靡,風雅不作,以耿耿也。”反對齊梁詩歌的彩麗競繁,倡導漢魏風骨的優良傳統,這就是陳子昂“洗濯浮華”的主觀意圖,同時也為唐詩的發展開辟了一條健康的道路。所以盧藏用在《右拾遺陳子昂文集序》中說:“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崛起江漢,虎視函夏,卓立千古,橫制頹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后來杜甫、韓愈、元好問等人,也都是從這個角度對陳子昂的歷史貢獻作了高度的評價。
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簽》說:“子昂自以復古反正,于有唐一代詩功為大耳。……王弇州云: ‘陳正字淘洗六朝鉛華都盡,托寄大阮,微加斷裁,第天韻不及。’胡元瑞云: ‘子昂削浮靡而振古雅,雖不能遠追魏晉,然在唐初,自是杰出。斯兩言良為折衷矣。’”胡應麟在《詩藪·內編》中也說:“子昂《感遇》,盡削浮靡,一振古雅,唐初自是杰出。蓋魏晉之后,惟此尚有步兵余韻。”又:“唐初承襲梁、隋,陳子昂獨開古雅之源,……高適、岑參、王昌齡、李頎、孟云卿,本子昂之古雅,而加以氣骨者也。”(同上)從這些論述中,我們不難看出陳子昂“洗濯浮華”詩風的源流與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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