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
子寧不嗣音?(韓魯嗣作詒。)
(衿、心、音,侵部。)
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
子寧不來?
(佩、思、來,之部。)
挑兮達兮,
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
如三月兮。
(達、闕、月,祭部。)
[譯文]
你的衣領青又青,常常在我心頭縈繞。縱然我沒去找你,你怎么不捎封信來?
你的佩玉系著青帶,常常在我心中縈繞。縱然我沒去找你,難道你不能親自來嗎?
我踟躕徘徊,經常在那個城樓上。一天不見面,竟然好像三個月那么長。
[評介]
《子衿》三章,章四句。這是一位女子思念情人的詩。寫這個姑娘焦躁不安地等候自己心愛的小伙子。久等不來,急得她團團轉,似乎一天沒有見著情人,就好像隔了三個月一樣。真是情真意切。
《詩序》說:“《子衿》,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修焉。”要說本詩是“刺學校廢”,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學校廢的跡象來。清人姚際恒在《詩經通論》中就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說:“小序謂‘刺學校廢’,無據。”但是,他懷疑本篇為“亦思友之詩”。說:思友,恐怕也是無據的。同其它《鄭風》一樣,朱熹仍然認為本篇“亦淫奔之詩”。他解釋“挑兮達兮”是“輕儇跳躍之貌”,“放恣也”(《詩集傳》)。恐怕這就是他認為詞意儇薄,斷為“淫奔”的證據罷。立場不同,所持觀點也不同。他把“情歌”一律視為“淫詩”,當然,《子衿》也在所難逃。毛奇齡說:“陳晦伯曰,《朱傳》以《子衿》為淫奔詩,及作《白鹿洞賦》又從《序》說,此正中心不能泯處。而安成劉君謂其斷章取義。夫毛鄭去古未遠,其說必有所本,故呂東萊宗之,作《讀詩記》,朱氏乃敢戲東萊先輩為毛鄭佞臣。然則劉君者殆亦朱氏之佞臣乎?”(見《白鷺洲主客說詩》)朱熹有時是自相矛盾的。說詩就應該實事求是,不能斷章取義,更不能主觀武斷其是非。
清人王先謙在《詩三家義集疏》中引用曹操《短歌行》、《北史》里的有關記載和朱熹《白鹿洞賦》等史料證實“皆用《序》說。三家無異義”。從漢魏到唐宋明清各代,一些解說《詩經》者,大多數人繼承了毛《傳》“青衫,學子之所服”的說法。只是清人方玉潤略加修改此說。他認為不是“刺”,而是“傷學校廢也”。他在《詩經原始》中說:“愚謂《序》言原未嘗錯,特謂‘刺學校’則失詩人語氣。此蓋學校久廢不修,學者散處四方,或去或留,不能復聚如平日之盛,故其師傷之而作是詩。”這種說法也沒離開《詩序》主旨,仍然認為是“學校廢”。今人多不從此說。還是余冠英先生說得對:“這詩寫一個女子在城闕等候她的情人,久等不見他來,急得她來回走個不停。一天不見面就像隔了三個月似的。末章寫出她的煩亂情緒。”(見《詩經選》)
全詩共三章。前兩章疊唱,寫女子責怨情人不來找她,讓她白等了許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朱熹《詩集傳》解“青青”為“純綠之色”。“衿,領也。”嗣,《韓詩》作“詒”。“詒,寄也。曾不寄問也。”《箋》用韓說。這一章前兩句是說“穿上青衫又佩上青衣領,該有多么漂亮啊,惹得我每天都在想念著你。”睹物思人,看見青領襟,想起了她的情人。這便抒發出女子思慕之情。后兩句是說“即使我沒到原來的地方去找你,難道你就不能給我捎個信兒來?”上句有假使之意,下句是反詰的語氣。這是女子對情人的輕輕責怨,但不是恨。反詰句的運用,更突出地表現了女子熱烈思念心上人的急切心情。這首詩本來是一篇三章,章四句的格式整齊的四言詩,唯有第一章最后一句是五個字。很明顯,因為這句的意思用四言無法表達,作者不肯削足適履,為了表述清楚,就讓它多了一個字。形式是為內容服務的。根據敘事、抒情、狀物的需要,靈活自如地采取適當的語言形式,不被固定的格式所束縛,更能使詩歌的表達活潑自然,也更能顯示出錯落有致的形式美。這也是《詩經》語言藝術的一個重要特點。
本詩第二章的復唱,更進一步表現了女子急切的思念之情。上一章說“不嗣音”下一章說“不來”。這是說只捎個口信來是起碼的,或者說是很不夠的,應該親自走過來。雖說責怨,其實眷戀。由此可見,這個女子是望穿秋水盼望著情人翩然而至。
第三章,“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挑兮達兮”,往來輕疾的樣子。“城闕”,聞一多《通義》說:“蓋城墻當門兩旁筑臺,臺上設樓,是謂觀,亦謂之闕。城闕為城正面夾門兩旁之樓。”城闕該是這對戀人經常秘約幽會的地方。這兩句是說“姑娘在城樓上等小伙子,等了很久也不見他來,急得姑娘在城樓上團團轉。正是由于這種思念眷戀之情,才有“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之感。這也正是“悠悠我心”,“悠悠我思”的具體寫照。
本詩的結構特點也是重章疊唱。此外,疊字的使用值得一提。“青青子衿”寫衣服的顏色,也描繪了人物的形象。“悠悠我心”,描寫了人物的心理和神態。這些疊字的使用,不僅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生動,也使語言更加活潑而富于音樂性。
上一篇:《大叔于田》原文|譯文|注釋|賞析
下一篇:《將仲子》原文|譯文|注釋|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