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卬昊天,則不我惠??滋畈粚?,降此大厲。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賊蟊疾,靡有夷屆。罪罟不收,靡有夷瘳。
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奪之;此宜無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說之。
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維婦寺。
鞫人忮忒。譖始竟背。豈曰不極?伊胡為慝?如賈三倍,君子是識。婦無公事,休其蠶織。
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舍爾介狄;維予胥忌。不吊不祥,威儀不類。人之云亡,邦國殄瘁。
天之降罔,維其憂矣。人之云亡,心之憂矣。天之降罔,維其幾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
觱沸檻泉,維其深矣,心之憂矣,寧自今矣?不自物先,不自我后,藐藐昊天,無不克鞏。無忝皇祖,式救爾后。
這首詩約作于幽王時,是“刺”詩中較為典型的力作。全詩共七章,六十二句,嚴厲痛斥了昏庸荒淫的周幽王,歷數他寵幸褒姒,敗壞紀綱、倒行逆施,禍國殃民的罪惡。
作者和寫作的具體年代已不可知,據方玉潤《詩經原始》考:“此刺幽王嬖褒姒致亂之詩。而《序》謂凡伯作。則未有考。曹無粹中曰:凡伯作《極》詩,在厲王末,至幽王大壞時,七十余年矣,決非一人。猶家父也,然亦不必辯”。
全詩首章開宗明義,以賦的手法概括地展現了一幅天災人禍交并,生靈涂炭于水火的周末世態圖,詩人對此痛心疾首,百思不得其解,無可奈何地仰呼上蒼。在第二章中,作者從憤激之情中慢慢冷靜下來,轉而正視社會上形形色色本末倒置的不平等現象。在第三章中,他的思索終于有了答案:從幽王寵幸褒姒山荒淫誤國上,詩人找到了民生疾苦的根源,因而他十分堅決肯定地做了結論:‘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并在第四章中淋漓盡斥了褒姒掩袖工讒的罪惡。從第五章開始,詩人的情緒從疾惡如仇的憤慨轉向更深切執著的沉痛,他的目光已不僅僅限于褒如之亂,而是預見到了整個周王朝行將傾覆的可悲結局。他怨恨上蒼不明,怨恨君主昏庸,忠臣賢士洞幽燭微的灼見遠謀不為昏君采納,作者一腔憂國憂民的苦衷,發為后三章凄慘激越之辭。鄭振鐸先生分析當時時事說;“有心的老成人,見世亂,欲匡救之而不能,便皆將憂亂之心,悲憤之情,一發之于詩?!栋濉肥蔷?,《瞻卬》與《臺旻》則直接破口痛罵了。”
從全詩感情波瀾的起伏中不難看出:作為有見識的貴族知識分子,作者清醒的認識和特定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擺脫的矛盾痛苦和深深憂患。一方面,他冷靜而客觀地預見到了周室滅亡的歷史必然,因為殘酷的現實不容諱言,《詩經原始》評第五章“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兩句時說:“夫賢人君子,國之棟梁,耆舊老成,邦之元氣。今無氣已損,棟梁將傾,此何如時耶?”幽王時已至西周末世,社會矛盾已激烈到了表面化的程度。而另一方面,詩人從感情上又不愿承受這種殘酷,他對于王朝的深深失望終究未到絕望地步,因而在全詩結尾,詩人還是抱著知其不可而為之的一線希望發出呼喚:“藐藐昊天,無不克鞏。無忝皇祖,式救爾后”。這是作者洞察了一切而又確實無能為力時的最后幻想,期冀著昏君一朝幡然悔悟、痛改前非,拯民于水火。誠如朱熹《詩集傳》對末章的解析所言:“我心之憂,亦非適今日然也。然而禍亂之極,適當此時,蓋已無可為者。惟天高遠,雖著無意于物,然而功用神明不測,亦無不能鞏固之物。幽王苛能改過自新,而不忝其祖,則天意可回,來者猶必可救,而子孫亦蒙其福矣”。就作者的地位和時代而論,他這種幻想無疑是可以理解的。但歷史依其本來固有的規律發展,西周喪變不能僅僅歸咎于褒姒一人,少數清醒的貴族也無回天之力,周末的箕子、比干就是證明。因而《瞻卬》作者的幻想終究也只能是幻想而已。
從藝術表現方式分析,全詩多用鋪敘手法,直陳其事,直抒其情,言辭迫切嚴正,詩風比較端莊樸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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