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重連鑣,金鞍被桂條。
細塵鄣路起,驚花亂眼飄。
酒醺人半醉,汗濕馬全驕。
歸鞍畏日晚,爭路上河橋。
俠客被寫進古詩,始于曹植的《白馬篇》。魏晉以后的游俠詩大多贊美游俠的勇敢機智和愛國熱情,通過羅列游俠的各種高超武藝,夸張人物的慷慨意氣,較富于理想色彩,很少個別、具體的情景描繪。庾信的這首俠客行,則取材于現實生活中的情景,截取俠客醉后跑馬上橋的一個場面,借助細節的描寫和氣氛的渲染,生動地反映了人物的精神面貌。
詩一開頭,首先推出俠客連騎而行的一個特寫,寫游俠風采。“鑣”即馬銜,“重連鑣”是說俠客重義氣,好交友,喜歡乘馬相連而行。“桂條”指一種名馬。“金鞍”句本意是名馬身上披著金鞍,而“桂條”的字面意義又造成金鞍上披飾著桂枝的錯覺。這就使俠客一出場便平添了幾分風流。
俠客在路上跑過,帶起一溜細塵,障蔽了路面。縱馬過處,驚得花片紛紛飛落,在喝得醉醺醺的俠客眼前亂飄。“驚花”句不僅渲染出春天的氣氛,為整個畫面添上了一筆鮮麗的色彩,而且表現了微醉之人在眼花耳熱之后的視覺感受,尤為細致傳神。在這一片紛紛揚揚的塵土和飛花之中,坐在馬上的人含著醉意,渾身被汗濕透的馬也像人一樣帶著驕態。“酒醺”二句描摹真切,讀之幾乎能聞到他們身上散發的汗氣和酒味。以上寫人馬由遠而近、疾馳而過的姿態和意氣,遠景與近景快速交接。全詩最后在這群人馬并驅急馳、爭上河橋時結束,猶如定住的亮相,令人由俠客們在歸途中仍然爭強好勝的神情,想到他們平時狂放縱恣的生活。
據倪璠注,此詩一作《畫屏風詩》二十五篇之首。能將畫上的情景寫得栩栩如生,還原為如在眼前的情景,已屬不易。更重要的是,這首詩使游俠以一種嶄新的風貌進入了詩歌:他們意氣相傾、駘蕩豪縱,聯騎飛鞚,狂飲酒肆,“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王維《少年行》)“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李白《小放歌行》)唐代詩人更傾心的顯然是這種風流俠少的氣質和風度。因此,從南北朝到初盛唐,游俠詩的主題由抒寫俠士的英雄氣概和報國志愿,轉為表現人物的少年意氣和風流豪宕,藝術表現也由一般的概括羅列轉為細節神情的刻畫和一角小景的截取。游俠題材所發生的這一重要變化,正是以庾信這首《俠客行》為信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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