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夢》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血淚余生著。四回。1905年8月至10月連載于《繡像小說》第56號至第59號。無單本刊行。



“楔子”開場詞云： “一卷新書，十年血淚，寫來斑管心都碎。名花依舊不禁愁，相思誰惜儂憔悴。”這表明小說將要寫的，是“名花”，即美好女性那令人憔悴心碎的血淚生活。

小說第一回就寫了憐卿的愛情悲劇：

蘇州閶門外有一姓符之家，世代經(jīng)商，傳到符種業(yè)時，其家大發(fā)。可種業(yè)年屆五十，尚無子嗣。他“百計千方，娶了七八個妾，”又吃了從上海買來的壯陽種子丸，居然生下一個兒子。他鐘愛異常，為求世世代代交好運，他給兒子取名為 “世運”，并定下比世運大四歲的表姊魯氏為妻。

符世運六七歲延師讀書，長大如《紅樓夢》上怡紅公子般地“豐儀俊偉，一表人才”。他十三歲學(xué)做八股，十七歲以第三名進學(xué)，同年冬完婚。此后，世運常到丈母家省視。丈母家有小姨憐卿：



從小生得龐兒俊俏，身材適中，真?zhèn)€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又生小工于刺繡，善讀詩書，出口成唐宋詩詞，下筆搜六朝碑版。蘇州城鄉(xiāng)數(shù)十里，都說魯小姐是天仙下凡，也無人敢來說親。(第一回)



世運常來，名士才女相逢，他的魂魄一下就被憐卿的“楚楚豐姿”攝去了。但他“只會做八股試帖”，于憐卿所擅長的詩詞書法，卻“絲毫不懂”。他要獲得憐卿的青睞，便心生一計，將憐卿的詩詞和字要了一些，“藏在身邊”，回家后，出錢請人代做了若干和詩，又討教了些書道，再以此去會憐卿時，把個憐卿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又高談闊論一番，且“一面說，一面兩只眼溜著憐卿，不住的細看; 憐卿也不覺秋波微轉(zhuǎn)，凝睇含情。在憐卿，雖出無心，世運已成有意，更不覺魂飛天地外，魄散有無中。”符世運又表現(xiàn)出擁巨富而性謙恭，施貧周急，清高才卓的氣度，他還“景行”《紅樓夢》中之寶黛，“拿出從前做虛小題摹神手段”去對付憐卿，致使她“引為風塵中獨一無二之知己”，于一個大雨天在自己臥室接受了他的肌膚之親。誰知過了一月，憐卿竟信水不來。又急、又恨、又悔。世運用話勸慰，說要想個法子，但一去三月，竟蹤跡杳然。憐卿深悔上當，原想自殺，后又想見了世運問過再說。她把事情原委告訴姐姐魯氏，魯氏回家后，從世運嘴里套出真情，氣的哭告公公。為了保住妹妹的清白名聲，她說通了公公，又勸住了要逼妹妹自盡的母親嚴氏，陪妹妹出外幾月，待生下孩子再回家來。

憐卿去到西湖，生下一個兒子，取名為仁，表字愛生，為遮人耳目，算作魯氏生的，從小就不讓愛生和外人知道。恰好這年種業(yè)死了，世運從此便在外面嫖賭吃喝，又娶了三四個妾。憐卿魯氏，一齊擱在一邊了。憐卿獨居在一小樓上，一年四季，足不下樓，一日三餐，都送上去吃，倒象醉人一般。憐卿魯氏竟是活守寡了，十年沒人來理。一直在常州上海等處讀書的愛生，十七歲那年回家來，因臥病數(shù)日，又值魯氏外出，得以和獨居小樓上的憐卿相見，憐卿便把從前的事情，通統(tǒng)述了一遍，說的愛生哭倒在憐卿懷里，跳起來，就要找世運說話。但被娘勸住了。當晚，憐卿臥床不起，也不吃藥，她一手拉著愛生，一手拉著魯氏道：“我這病不是藥吃得好的，十七年的郁結(jié)，若是一劑藥就吃好，天下沒有這種靈的草根樹皮，如今只要你們兩個人陪著我死，就好了。”她感嘆：



我不足惜，但愿生生世世，從今以后，天下再沒有我這樣的人，我這樣的事……



她本欲最后再見那負心人一面，但急忙去請符世運的丫環(huán)回來說，老爺打完了一副牌就來。憐卿低聲斷續(xù)地說出 “我等不得你了”的話就死了，年僅三十五歲。

從第二回開始，小說轉(zhuǎn)寫黃逸的故事：

黃逸，字秋容，名字都是自己起的，是杭州府仁和縣一個出奇的女人。其父名隨，字平甫，做過幾任縣官，晚年告病回家。其母胡氏，雖生了好些兒女，卻只剩下秋容一人，故父母鐘愛異常。“黃逸從小聰穎，讀書一目數(shù)行，針線一學(xué)就會，但性好習(xí)武，三四歲時，就要耍棍弄棒，那文墨針線一道，倒也不甚留心。”父極隨便，一絲也不管她，母親卻大加管束，強迫她纏腳，不依就捆起來毒打。有一次，正把門關(guān)起死打時，被正與其父閑談的鏢師聽見了她的呼號。這鏢師姓權(quán)名極，字傳甫，因拳術(shù)高超，又奔走江湖數(shù)十年，人稱“權(quán)無敵”。他與黃逸的父親“性情相浹”，黃文做官，他隨其車輛同行;黃文罷官回里，他與之一同歸家。黃逸從權(quán)極對父親的詢問、談話中，聽出他反對婦女纏腳，在開封救助過遭一潑皮丈夫毒打的弱妻，慨嘆中國女人太苦，等等，便淚痕滿面地走出來，一定要拜權(quán)極為師，她發(fā)心愿要學(xué)本領(lǐng)以“救天下的女人”。其母先是反對，在她動情入理的苦求下，母親流著淚隨了她。于是，她花五年把拳學(xué)成，權(quán)無敵也辭別她而往別處訪友去了。

黃逸在家，邊習(xí)拳，邊讀了一些經(jīng)史，還學(xué)會了針灸，等侍奉父母終其天年后，她已二十二歲了。她決心“走遍天下十八省”，當她獨自一人挑著一擔行李上路，滿城親友，無不稱奇。她先到無錫去看表妹，途中遇到冒名蔣采苓、何采榴的兩個女子，仔細攀談后，得知她倆的真情。原來兩人是親姐妹，姓史，姐名能兒，妹名安兒，被嗜酒、好賭、吸大煙的父親賣給劉老爺做妾，劉聽太太的話，經(jīng)常毒打凌辱她們，逼得她們欲投池自盡，未遂，又被轉(zhuǎn)賣給無錫城里綽號叫“七霸王”的焦少爺。這七霸王過去曾將一個姓鄭的妾“剝得一絲不掛，吊在天井樹上，活活的凍死”，現(xiàn)在則常把兩姐妹打罵做玩耍，她們實在忍受不了逃出來。正說著，七霸王差來追拿她倆的蔣敬、何福趕上了，情急之間，她倆取小刀戳穿喉嚨自盡，兩惡奴轉(zhuǎn)身來拉黃逸，被她一腳把蔣敬踢出三丈之外，何福見勢不妙，忙逃回城中報信。

七霸王一聽大怒，便到金匱縣里飾詞稟報，請他暗里出差捕捉這黑衣女子。而黃逸本來知事不好，心上想就要重到上海去的，只因好奇之性又發(fā)作了，一定要進城去打聽打聽。再說縣里接到七霸王之稟，立即派了烏應(yīng)升和莫高來二差役去打探。他倆在茶鋪里大體試探出喝茶女子正是要訪拿的人，并跟蹤查看了她住的棧房后，便回衙復(fù)命去了。當夜，黃逸獨自尋到焦府，聳身從暗地里跳上屋來，突然，她見一人猛擊七霸王，被七霸王的打手用大石擊中背心，跌下屋去，打手們沒命的追來，情況萬分危急。黃逸飛身過去，背了那人就逃，到得那人家里，方知他叫朱正心，娘病時，得過兩位史姨太太(即能兒、安兒)的周濟，爹死時，又得干娘、俠妓鄭師保資助棺木費，但后來，兩位史姨太太被逼自盡，鄭干娘也被剝光衣裳活活凍死，所以，他要為這些恩人報仇，去找七霸王拼命。

接著，他們談起了朱正心所學(xué)的少林拳……

第四回到此以 “后事如何，下回筆述” 留下懸念，卻終不見續(xù)筆。

小說描寫了當時婦女在婚姻方面的悲苦命運，歌頌了為“救天下的女人”而習(xí)武鋤惡的俠義精神。作者同情婦女，反對男尊女卑，主張男女平等的思想表現(xiàn)得十分鮮明，他借權(quán)無敵的口說：“我老漢生平看見男人欺負女人，是最恨的。”權(quán)無敵在開封救助那個弱妻時，對那欲殺她的丈夫說：“請問，你的嫂子和你的老母親，還不同是一個女人?別說你的嫂子，就普天之下的女人，又哪一個不和我們的娘是同類呢?”作者滿懷同情地描寫那些被欺凌慘死的弱女，熱情贊頌?zāi)蔷戎煜屡说钠鎮(zhèn)b，都充分表現(xiàn)了這種為女子鳴不平的思想。但是作者沒有把婦女解放同社會斗爭聯(lián)系起來，僅僅寄希望于個人的奮斗，則表現(xiàn)了他思想的局限。恩格斯說：“只要婦女仍然被排除于社會的生產(chǎn)勞動之外而只限于從事家庭的私人勞動，那末婦女的解放，婦女同男子的平等，現(xiàn)在和將來都是不可能的。婦女的解放，只有在婦女可以大量地、社會規(guī)模地參加生產(chǎn)，而家務(wù)勞動只占她們極少的工夫的時候，才有可能。”(《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野蠻時代和文明時代》)這就說明“花神”們?nèi)绻荒艹剿齻儌€人生活的狹小圈子，不能投身于以經(jīng)濟活動為基礎(chǔ)的變革社會的實踐，則她們想要獲得解放的愿望，只能是一個“夢”而已。

《花神夢》寫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凄艷哀婉的愛情悲劇，一個是情熱義烈的俠女壯舉，二者雖然人物、情節(jié)皆無關(guān)聯(lián)，但就其內(nèi)在意蘊來說，卻堪稱是氣脈貫通的對舉和映襯，一柔一剛，一悲一壯，正從兩個方面表現(xiàn)了小說的題旨。

作品描寫細膩，故事發(fā)展起伏迭宕而能曲盡其微，例如，符世運引誘憐卿得逞，是因為他事前作了極充分的準備，見面后又巧鼓舌簧，并乘勢而將生米煮成熟飯; 朱正心所以大鬧焦府，是因為他感兩位史姨太太和鄭干娘的恩，至此，也就自然地揭示出了作品在前面所描寫到的三位妾被害至死的原因。這種細膩的筆觸還體現(xiàn)在心理描寫上。當憐卿被騙而與世運“如膠似漆”，并以身相許時，小說寫道：



在憐卿的意思，原是論情不論理。她說，人生在世，負了知己也是罪，失了節(jié)也是罪; 與其擔當負知己的罪，還是擔當失節(jié)的罪，充其量以一死謝天下便是了，所以竟爾相從，過此一夜，橫豎事已如此，更無顧忌了。



作為少女初嘗了“禁果”，憐卿那種擔憂、權(quán)衡、自慰、乃至不惜以死殉情的心理發(fā)展歷程，在此得到了入微的表現(xiàn)。

值得稱道的是，小說沒有將符世運誘奸憐卿的具體過程，象某些小說那樣津津樂道地進行細致描繪，反而就此作了借題發(fā)揮：



……憐卿盡力掙扎，世運已跳下床來，雙膝著地，眼中流淚。看書諸君，以下的情節(jié)，著書人統(tǒng)通知道的，論理原應(yīng)該詳細寫出，才盡我著書人的職分，但是如今看書的人，買櫝還珠的很多，不要我把這一段寫出，看的人倒把書中前后情節(jié)，全行抹煞，單在這一節(jié)上用心，那可有些人見了我這部書，開口就要罵： “淫書! 淫書!” 品行端方的人，還要禁止著子弟不許看。那不是我著書人做了這部書，要他普及民群，改革敝俗，反而是我自己阻自己的書，不許通行了。有此緣故，所以著書人只得將此等情節(jié)擱起不提。(第一回)



這可以看成作者處理此類描寫的宣言。他有感于“買櫝還珠”的讀者甚多，而偏不去迎合他們，而始終恪守“普及民群，改革敝俗”的崇高使命，這說明作者有著多么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它對于我們今天的通俗小說創(chuàng)作，應(yīng)該說也不失為有益的借鑒。

小說的“楔子”部分，以浪漫主義手法創(chuàng)造了一個虛幻的境界。作者說，自己生性好游，于二千四百五十五年，浪游到上海黃埔江邊，在一個叫做“心滅庵”的廟宇，得到法號叫 “隱空”的住持師太所給的一部心滅庵的歷史，希望他編成小說流傳，于是，作者就將它編成了 《花神夢》并稱“十年以來，也有許多血淚在這書上呢。”這樣，一開始就造成了一種凄婉迷離的氣氛，使作品帶上了某種抒情色彩。

《花神夢》的構(gòu)成，明顯地可以分為三部分： “楔子”用幻化的手法，構(gòu)成某種富于哲理性的隱喻; 第一回寫了一個現(xiàn)實的愛情悲劇; 后面三回則堪稱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武俠故事。這樣，幻化、世情、武俠融而為一，藝術(shù)風格顯得不甚統(tǒng)一。

小說未終卷，從已出幾回的框架看，不僅僅是“斷尾”，興許只是剛剛開了個頭。但從已有的篇幅看，這是思想和藝術(shù)都有一定水平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