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顧炎武
嘗謂今人纂輯之書,正如今人之鑄錢。古人采銅于山,今人則買舊錢,名之曰廢銅,以充鑄而已。所鑄之錢既已粗惡,而又將古人傳世之寶,舂剉碎散,不存于后,豈不兩失之乎?承問《日知錄》又成幾卷,蓋期之以廢銅;而某自別來一載,早夜誦讀,反復尋究,僅得十余條,然庶幾采山之銅也。
——《亭林文集》
顧炎武著有《日知錄》三十二卷、《日知錄之余》四卷。他說一年時間內“早夜誦讀,反復尋究,僅得十余條”,著書的艱辛,可以想見。但是,人們又不免會感到不解,《日知錄》一書中,每條文字短的不過幾十字,長的也僅千余二千字,以炎武這樣的大學者,又何至寫得如此艱難呢?這就得從清代學者的治學方法和著作態度談起了。清人著書,多持慎重態度,不肯草率下筆。他們平時大抵先從讀書札記做起,博覽廣積,待到資料齊全,然后排比考究、鉤稽融會,作出正確的歸納和判斷,方才動筆著述。其精慎是久為人們所稱道的。炎武著《日知錄》之緩慢,正是這種態度的反映,毫不足怪的。
著書想省時省力,則無過于剽竊。但這事害處極大,顧炎武是十分反對的,批評這樣做的人是“鈍賊”。在這里則以翻鑄舊錢來比喻這種行為的害處。采山之銅是從自然界采集原料,經鑄者冶煉提純,成品精粹。這個比喻形象而貼切,對作偽者固然是當頭棒喝,對古今著書者也是有益的啟示和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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