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雜感十首(其一)·洪昇
霧隱前山燒,林開小市燈。
軟沙平受月,春水細流冰。
遠望窮高下,孤懷感廢興。
白頭遺老在,指點十三陵。
康熙二十年(1681)二月,王澤弘送仁孝皇后、孝昭皇后靈柩至昌瑞山陵,詩人與之偕行,途中往還所經,或為明邊塞重鎮,或近明帝陵墓所在,于是緬懷明室,寄寓感慨,作《京東雜感》十首,此是其一。
詩前半部分寫景,描寫北京東郊一帶初春景致。霧氣籠罩著前山的野火,憑高遠眺,在密林的分開處,隱隱透著街市的燈光。柔軟的沙灘平平地鋪展著遍受月光的照撫,春水緩緩流淌,水面飄浮著幾許浮冰,已被春水沖洗得很細長了。
下半部分抒懷。“登高臨遠,每足使有愁者添愁而無愁者生愁。”(錢鐘書《管錐篇》)詩人孤身一人,極目遠望,京東明帝陵墓窮盡眼底,觸景生情,感慨興亡。結穴兩句,“白頭遺老在,指點十三陵”,寓意頗深。明亡已四十年了,前朝遺老,仍念念不忘舊國,以指點十三陵,回憶往事,來寄托故國之思?;蛘哒f,此時清廷統治已趨穩固,故國遺老,見大勢已去,無能為力,無奈之余,只有以指點十三陵來聊作慰藉,以寄哀思。字面上講遺老,實是作者含蓄委婉地表達自己的孤懷所感。
詩人所以有這樣的故國之思,與其早年所受的熏陶有關。他的老師陸繁昭、毛先舒及師執柴紹炳、張競光等,都是心懷明室,誓不仕清的節義之士,受他們的影響,生活在明亡后的洪昇,也有如許的故國之思。
此詩以頷聯寫得最出色,沙灘是“軟”的,所以日久必然平展,春水緩緩流著,所以對堅冰不是猛力擊之碎,而是將其慢慢侵蝕變細。“平”、“細”二字,都是常用詞,這里,詩人的手筆,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此外,更重要的是,這二句似乎還在講述這么個道理:軟弱的東西,終究要平伏下來;而堅硬的東西,也有被消磨的可能。若是這樣,尾聯中的“白頭遺老,”便不是突兀地出現在詩末了——他們雖然還不肯當軟沙去“受月”(月屬陰象,古詩中通常暗指“胡”,即異族,本詩似亦同之),仍秉堅冰之志;但無奈歲月的“春水”,已使堅冰變細,再也沒有撞擊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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