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
長安獨客,又見西風,素月丹楓,凄然其為秋也,因調夾鐘羽一解。
煙水闊,高林弄殘照,晚蜩凄切。碧砧度韻,銀床飄葉。衣濕桐陰露冷,采涼花,時賦秋雪。嘆輕別,一襟幽事,砌蛩能說。
客思吟商還怯,怨歌長、瓊壺暗缺。翠扇恩疏,紅衣香褪,翻成消歇。玉骨西風,恨最恨、閑卻新涼時節。楚簫咽,誰寄西樓淡月。
【注釋】夾鐘羽:詞的樂調。一解:一段,一曲。蜩(tiao):蟬。碧砧度韻:青碧色的搗衣石上發出有節奏的捶擊聲。銀床:石井的闌干。涼花:秋涼之后開的花,此處指蘆花。秋雪:亦指蘆花。砌蛩:藏在石階邊的蟋蟀。吟商:吟詠秋天。古五行中秋屬商,秋聲為商聲。瓊壺暗缺:《世說新語》載,晉王敦每酒后吟詠曹操“老驥伏櫪”之詩,以鐵如意擊唾壺,時間既久,壺邊被擊出許多缺口。
【鑒賞】《玉京秋》為周密自度曲,屬夾鐘羽調。玉京,長安,并指首都臨安。這是一首悲秋之作,詞中有對前途黯淡的哀愁,有對往事的回憶,情感比較復雜。
上闋以景起意。“煙水闊”三字,將水天空闊、蒼茫無際的寥廓景象盡收筆底,為我們展現出一片廣闊的背景。接下“高林”、“晚蜩”二句,一寫目見,一寫耳聞,寓情于景,景象黯然。寒蟬凄切,哀音似訴,與煙水殘陽相映襯,便覺滿紙秋意、秋聲欲活了。接著寫秋天的一些見聞。“碧砧度韻,銀床飄葉”,意工句穩,有聲有色:“碧砧”、“銀床”是搗衣石和石井欄的美稱,因物賦形,新而不怪,是對色的描繪;“度韻”指有節奏的搗衣聲,是音的旋律。“衣濕桐陰露冷,采涼花,時賦秋雪。”儼然一幅秋宵覓句圖畫。衣濕、露冷,言佇立已久。“濕”、“冷”、“涼”都寫人的感受,復筆描摹,越顯心情的凄苦。以上種種描寫,只在烘托環境。“嘆輕別”以下三句,才點出心事。卻又輕叩即止,“砌蛩能說”,不作更多的剖露,十分含蓄,但于此不難理解他的孤寂情懷。
下闋“客思吟商還怯”,緊承“砌蛩”,將詞人的鄉思與秋蟲的清吟打并在一起,極寫詞人的孤寂。“怨歌長、瓊壺暗缺”二句進一步抒寫恨情。“怨歌”,相思之歌,仍從蟲聲引出。“翠扇”、“紅衣”宕開一層,用“恩疏”、“香褪”寫荷花的殘敗。入耳的秋蟲,盡成怨曲;入目的秋花,并作愁容,這凄涼景況的確是夠折磨人的了。“翻成消歇”,是就前面幾種而言的,說唧唧秋蟲與枯荷敗葉全都蕩滌一盡了。這是深秋的光景,帶給人的鄉愁也就越見濃烈。“玉骨”二句托辭微婉,寄興遙深。“玉骨”指體瘦。而“閑卻新涼時節”,則有功名未立之嘆。結拍二句“楚簫咽,誰寄西樓淡月”,用遠處的簫聲襯托游子的孤寂,益增凄然之感。不只切合題面,尤有興象空靈,風致超詣之妙。
陳廷焯評價說:“此詞精金百煉,既雄秀,又婉雅。”推許備至,可見其影響的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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