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著做夢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長街對面的書屋門前擺著一摞盤旋上升的《雙城記》，那句世界聞名的辯論句就寫在黑色的夾板上，在夏日的陽光下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她已經坐在那里很久了，靠著窗戶，撐著頭看著對面的書店一動不動。

戶外的溫度高得嚇人，所以路上幾乎沒有人。從剛才到現在，那家書店就一直沒有被推開過門，安靜的像是活在時間角落的遺世老人。

現在，她終于收回視線，關注起自己手中那本厚重的詩集——《海子全集》。

她正翻開的一頁是海子的《祖國》，她用手一個字一個字地點著讀，認真的像個初學漢字的小孩子。

那也的確是只有小孩子才會有的眼神，近乎單純地深深沉醉于詩的世界，思緒仿佛隨著海子的“以夢為馬”一起離開了現實。

在詩的世界，沒有惡魔，沒有批判，沒有尖酸刻薄的指指點點。那里有如詩如畫的良辰美景，有孩子開懷的笑，有溫暖身心的希望的光芒與愛。

她抬頭看向天空，浩瀚的星辰每一顆都是一首鮮活而靈動的詩詞，流淌在時光的銀河卻永遠不會消失。

那是她的夢想——寫詩。

她想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帶著一首一首纏綿激昂的詩走遍所有心之所向的地方。

她伸手向高不可測的天空，即使知道無法碰觸也依舊執迷不悟的想要更近些。

她抓住了。

出乎意料的，她就那樣飛在漫天星辰中，手中捧著一顆海藍色的散發著明亮的紅色光芒的星星。

她想到了海子。

她知道這是她與海子共同的夢。

海子如海洋般時而洶涌澎湃時而海納百川的胸懷與太陽般閃爍著自由與熱情的光芒此時都被她捧在手心中，她能感受到海子永不停息的心跳與孤獨的靈魂。

他們一樣。

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都一樣。

他們一邊沉浸在詩歌虛幻而浪漫的溫柔鄉，一邊在殘酷的現實孤獨地一人流浪。

在現實面前，詩歌的美仿佛是一紙寫滿荒廢與無用的空文。

她活在成功比夢想更重要的時代。

這個時代不是一段時間，是一場淫靡的狂歡，一場結局了了的悲劇。

他們都是被埋在最下面的懷揣夢想的可憐人。

他們要醒著做夢，一邊隱忍，一邊流浪。

所有人都要醒著做夢，現實才是最真實的夢。

她看著眼前，那顆星星化成了詩詞，在她手上的，赫然就是那本詩。

她嘆了口氣，將書抱在懷中。

似乎一切都清晰起來，就在剛才那場短暫的夢——不，那不是夢，因為她從未如此清醒，清醒到足以看透未來。

有太多和她一樣的人，在成功與夢想的分叉口猶豫不決。面對未知的未來，夢想變得無足輕重，而成功又太誘人了。

她不想。

她知道，夢想與現實是如此相似，她可以一邊看盡夢想路上的繁花似錦，一邊歷盡塵世間的世態炎涼。

她可以醒著做夢。

從今天起，她將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看著東升的太陽，和烈士與小丑踏上同一條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