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陸游
桃花如燒酒如油,緩轡郊原當出游。
微倦放教成午夢,宿酲留得伴春愁。
遠途始悟乾坤大,晚節(jié)偏驚歲月遒。
記取晴明果州路,半天高柳小青樓。
陸游這首詩作于乾道八年(1172)。柳林在果州。據(jù)王象之《輿地紀勝》,果州屬潼州府路,治所在現(xiàn)在四川南充。
乾道五年(1169),陸游被任命為夔州(治所在現(xiàn)在四川奉節(jié))通判,第二年春抵任所。在北宋淪亡,金人占領(lǐng)了陜西中部以后,四川即成為阻遏金兵南下的前線。陸游能來這里作地方官,一度頗為興奮,但不久即由失望而感到空虛。在任期屆滿之后,當時任四川宣撫使的王炎征辟他為幕僚。四川宣撫使的機關(guān)設(shè)在南鄭(在現(xiàn)在陜西南部),更接近金人所占領(lǐng)的陜西中部地區(qū),陸游覺得收復失地的多年抱負有實現(xiàn)的希望了,情緒又高昂起來。在從夔州到南鄭的途中經(jīng)過果州時寫下了這首七律。
首聯(lián)通過寫景,抒發(fā)了詩人內(nèi)心的喜悅。燒,本指放火燒野草,這里形容桃花盛開,滿眼一片鮮紅的顏色。緩轡,本指放松韁繩,任馬緩行。這里有從容不迫之意。春花爛漫,美酒如油,詩人騎著馬在果州郊野緩緩前進。雖是奔赴前線,心情卻非常輕松。一個“時來談笑取幽州”(《冬夜讀書有感》)的英雄形象躍然紙上。
頷聯(lián)寫由于旅途疲勞,詩人美美地睡了一晌午覺;縱然宿酒未醒,詩人還是擺脫不了因為壯志未酬而引起的哀愁。
“遠途始悟乾坤大”概括了詩人半生奔走的領(lǐng)悟。陸游家居山陰(現(xiàn)在浙江紹興),為了報國,也為了謀生,他不但到過現(xiàn)在的南京、鎮(zhèn)江、南昌,而且遠來四川東部的夔州,現(xiàn)在又奔赴抗金前線的南鄭。漫長的旅途使他具有廣闊的視野,而廣闊的視野又進一步開拓了他博大的胸懷,讓他更加感受到宇宙之無窮,山河之可愛。“晚節(jié)偏驚歲月遒”表達了詩人對“壯歲光陰隨手過”(《江夏與章冠之遇,別后寄贈》)的驚懼。遒,有迫近的意思。歲月遒,也就是逼近老年。陸游這時48歲,正當壯年,本不應產(chǎn)生這樣的感觸;但由于一再遭受挫折,使他不免覺得失去的時間太多了,自己轉(zhuǎn)眼即將成為老人,這是多可怕的事!但詩人并未因此消沉,相反,他更加感到歲月的可貴,更加奮力去抓住一切能夠抓住的機遇,如這次遠赴南鄭即是。
陸游的后輩劉克莊曾說:“古人好對偶被放翁用盡。”這一聯(lián)也是好對偶,但絕不能看作尋常的工對,因為它以深刻的人生哲理啟示人們只有跳出個人的生活小圈子,才有勇氣作萬里之行,從而才能領(lǐng)會到天地的廣闊,才敢迎接時代的機遇;反之,一味盤算個人得失,那就必然目光如豆,裹足不前,在庸庸碌碌中虛度一生。
尾聯(lián)用果州道上的“高柳小樓”寫美景,用“清明”寫良辰,用“記取”突出詩人對這次充滿希望的遠行的珍視。雖然“鐵馬秋風大散關(guān)”(《書憤》),最后留給詩人的只是辛酸的回憶,但那是以后的事了。試想,如果不是抱著“歲月遒”的緊迫感,詩人怎會踏上遠途;即使去了,也是滿懷蕭瑟,又怎有豪情去領(lǐng)悟乾坤之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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