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之問
一年又過一年春,百年曾無百歲人。
能向花間幾回醉?十千沽酒莫辭貧。
宋之問,字延清,詩與初唐的沈佺期齊名。由于他倆政治上依附權貴,創作中以頌揚圣德、點綴升平為能事,善寫應制詩,頗得武后賞識,故后人稱之為宮廷詩人。睿宗復位后,宋之問被貶欽州(今廣東)賜死,落得可悲的結局。這首宴飲小詩,從一個側面透露出作者及時行樂的消極人生觀。
“一年又過一年春,百年曾無百歲人。”天旋地轉,冬去春來,在這風和日麗,姹紫嫣紅的時節飲酒賦詩,本來是一件賞心悅目的快事,作者胸中卻涌動著一股感傷的情緒:一年很快過去了,馬上又是另一年的春天;人們總是向往長命百歲,可是百年之中也不曾有過百歲之人。這兩句詩排沓回蕩,音韻優美,是惜春,也是哀老。詩人嘆惜春光飛逝,感傷人生在世,歲月有限,生命短促。無疑,這種體驗是深刻的,而且具有普遍的哲學意義。自然界花卉盛衰總有時,人世間青春一去永不再。在這無限與有限的矛盾之中,生命的價值、人生的意義在哪里?
“能向花間幾回醉?十千沽酒莫辭貧。”令人失望,作者的態度是消極的。在他看來,生命的價值在于滿足,人生的意義就是吃喝玩樂,這與“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的境界相去甚遠,可謂天淵之別。末尾兩句詩是勸慰,也是自解。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面對眼前如畫的風光,何不舉杯痛飲?人生難得幾回醉。不要說無錢買酒,破費一點又算得了什么?表面上看,詩人好象已從感傷的情緒中擺脫出來,其實陷入更深的內心矛盾之中,反映了死既可悲,生亦無聊的空虛。
這首詩流露出及時行樂的思想,當然是必須否定的,但它所涉及的人生觀問題,卻值得我們每個人深思:怎樣才能使有限的一生獲得真正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一個人如果從絕對的自我出發,只為自己渺小的生存而忙碌,沒有精神上的寄托,沒有事業上的追求,以為感官的滿足就是一切,那么,即便是享盡了世上的榮華富貴,也無異于行尸走肉。相反,一個人倘若能獻身于社會的進步,投入人類解放的戰斗行列,就會“找出那實際上是短暫而有風險的生命的意義”(愛因斯坦語)。奧氏特洛夫斯基死前曾自豪地說過:“人生最美好的,就是在你停止生存時,也還能以你創造的一切為人類服務。”既然生命短促,何不趁我們精力旺盛的時刻去多做些有益的事情呢?有限的生命只有在不斷的創造和奉獻中,才能獲得永恒的價值和無限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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