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楊子載》言情贈友詩歌
鄉園莫問劍南雄,愁絕瞿唐滟滪聲②。
八口流亡悲世胄,一枔潦倒愧諸生③。
空舲夜雨黃牛峽,魚復秋笳白帝城④。
目斷蠶叢惟鳥道,極天關塞重傷情⑤。
這是詩人寄給他的摯友楊子載的一首七律。關于子載的生平,我們知道得很少,除上面注釋中已提到的出身、經歷外,只知他參加過進士試,但未被錄取。從這首詩來看,子載當時正有西蜀之行。清時秀才或雖中舉而未能候選為官的,倘家計困難,則不得不出外為人作幕僚,詩中稱子載 “八口流亡”、“一衿潦倒”,當是中秀才后帶著家眷,到蜀地去為人當幕僚。這對當時的士人來說,實為一種不得已的 “下策”,何況是經歷三峽之險去到四川? 故而這首詩的情調顯得格外悲涼,與一般懷念朋友之作不同。
“鄉園莫問劍南雄,愁絕瞿唐滟滪聲。”這開始的一聯就揭出一種悲涼的意境。劍南的山川確是雄奇的,但是溯江而上,必須經過極險的滟滪堆,在當時的情況下,是可能覆舟喪生的,宋代詩人黃庭堅當年從黔州 (在四川) 貶所東歸,就寫過 “投荒萬死鬢毛斑,生入瞿唐滟澦堆”的詩句,以慶幸自己的生還,故既說 “莫問”,又說 “愁絕”,意思是說,安居鄉園多好,為什么要到蜀地去,那里的旋途是多么艱險呵! 當然,詩人這樣寫,并非僅僅是感到 “蜀道難”,假如子載此行是一次 “北游”或 “榮任要職”,詩人也許是另一種感覺,他之所以感到這樣 “愁絕”,關鍵在于下一聯:
八口流亡悲世胄,一衿潦倒愧諸生。
就是說,在詩人眼中,“劍南” 之 “雄”所以毫無意義而 “愁絕”,主要由于子載此行不但無豪情壯志可說,而且是 “潦倒”而攜家 “流亡”,這自然使行程中的一切都變得悲涼慘淡了。“悲世胄”,是說身為 “世胄” ,而淪落至此,更覺可悲,這自然是一種封建士大夫的觀點,但當時人大抵如此看,我們可不深究。“愧諸生”,是說有愧 “諸生”的稱號,即遭遇同這個稱號不相稱,這是憤慨、嘆惋之辭。“空舲夜雨黃牛峽,魚復秋笳白帝城。”這一聯是進一步想象其經過之處,用 “夜雨”和 “秋笳”來渲染其悲涼的旅況。空舲是言其行李蕭條,船中空蕩蕩的。黃牛峽、白帝城是舉其旅途中有代表性的地名,并構成天然的巧對。魚復,這里指魚復地區,全句意謂聽著魚復地方的秋笳經過白帝城下。這一聯兩句中的動詞都省掉了,造語挺拔,以六個名詞構成一個完整的意象,本來極好,唯以 “魚復”對 “空舲,”稍嫌弱一點。
“目斷蠶叢惟鳥道,極天關塞重傷情。”這一聯仍從子載所去之處著筆,但前一聯是想象中的情景,是從子載一面說的,這一聯則是觀望中的情景(當然實際也是想象),是從自己這方面說的。杜甫在夔州寫的 《秋興八首》之二有“關塞極天唯鳥道”的詩句,以抒寫其身居巫峽,想望京華而不見的心情,這一聯化用其意,以抒發詩人望朋友而不可見的感慨。
蔣士銓與袁枚、趙翼齊名,稱“乾隆三大家”,他們論詩都主“性靈”說。但詩風各有不同,蔣的詩頗受黃庭堅的影響,講究骨力,有時還能由黃上溯到杜,有沉郁之致。他這首詩結構緊湊,句法挺拔,即頗見出骨力; 同時,詩中的感情深厚,而措辭卻較宛轉,對朋友的不幸雖抱有不平之感,然無激切之言,只以哀怨出之,則又頗有沉郁的風格。
注釋
①楊子載: 江西南昌人。乾隆時舉人, 工詩, 與蔣士銓年輕時即交好,“相親如昆弟,出入必偕,患苦相與恤。” “早卒,未竟其用。” (李元度 《國朝先正事略》) ②劍南: 唐十道之一。包括今四川劍閣縣以南、長江以北、甘肅皤冢山以南及云南省東北境。瞿唐: 峽名。為長江三峽之首。在今四川奉節縣東。滟滪 : 即滟滪堆。長江三峽瞿唐峽中的險灘。現已炸毀。③世胄: 世家大族的后裔。楊子載本天全六番招討宣慰使孫,故云。衿 (jin) : 古時衣服的交領。《詩·鄭風·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舊說青衿為學子所服。故后來稱秀才為青衿,亦省稱衿。這里指秀才之服。諸生: 亦明清時秀才之稱。④舲 (ling) : 有窗的小船。黃牛峽: 地名,在今湖北宜昌縣西,又名黃牛山,下有黃牛灘。魚復: 地名。在今四川奉節縣東部,秦置魚復縣,新莽末公孫述據蜀,遷于白帝山上,易名白帝,今白帝城是其遺址。笳: 一種管樂器。⑤蠶叢: 相傳為蜀王之先祖,教人蠶桑。后亦喻指蜀地,此處為后一義。
上一篇:《寄子安》詩文原文與賞析
下一篇:《寄遠》詩文原文與賞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