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黃魯直》言情贈友詩歌
不見故人彌有情,一見故人心眼明。
忘卻問君船住處,夜來清夢繞西城。
讓我先引用一首楊萬里的 《分宜逆旅逢同郡客子》 :
在家兒女亦心輕,行路逢人總弟兄。
未問后來相憶否,其如臨別不勝情。
這兩首詩的主題不相同,但都是通過生活中很普通的遭遇,表現人的很生動細致的心理形象。情節并不復雜,語言也很簡明,在表達方式上各有其獨特性,對讀者的感情卻很有挑動力。
在人生漫長的旅途上,兩者都只是一個很短暫匆促的回合。楊詩寫暫聚即散,徐詩寫暫晤即別。從古至今,多少人都經受過這種生活上的離合,然而藝術上能夠捉住這種微妙感情的作品卻不多。楊詩寫的是逆旅中偶然相逢的同鄉,卻又是素昧的,經過一兩天的接觸,友情已在各人心中萌芽。四海之內,星月之下,本來遍布著無數的友情種子,就看人們如何去認識它、播送它。凡是在精神世界中留下富于審美情愫種子的播種者,都值得我們尊重。
徐積的年齡比黃庭堅 (魯直) 大了十七歲,也可說是黃的前輩。徐的原籍是山陽 (今江蘇淮安) ,曾任楚州 (治所也在今淮安) 教授、和州 (治所在今安徽和縣) 防御推官。這首詩當是黃庭堅船泊江淮旅次,前往探望徐積后,徐氏有感而作。
第一句用逆挽法,以既見追溯未見時相思的深切,唯其如此,一見之下,便覺眼明心快,讀者仿佛窺見詩人在揉著雙眼,定睛細看: “哦! 原來是你呀! ”含有意外的喜悅之情。這兩句的文字韻律雖有復拗處,卻顯得自然明暢,順流而下。第三句的字面本來也很明白,意思卻有些曲折。為什么連黃庭堅泊船地方也忘記問了? 可見逗留時間不長,因為船泊時間有限,只得長話短說,談的都是要緊的話,船泊何處也就無心詢問。可是這里面又兼含黃庭堅對徐積的深摯友情: 盡管這樣匆促,他還是要和故人見個面,所以一、二兩句同樣適用于黃庭堅身上。
等到客人走了,這才想起自己的疏忽,連船泊的地方也忘記問了。如果當時沒有忘卻,客人告訴了他,他是不是想去回訪他呢?未必見得。既然如此,這一句豈非成了多余之詞。常識上,邏輯上可以這樣說,詩有別材,卻需要這種虛虛實實、能夠撥觸讀者想象力的閑情曲筆。于是本來并不重要的疏忽,卻上升為詩人的懊悔與遺憾,并且進入了夢境。
夢終于給他以補償,他在朦朧間只見西城正在他面前,因為所有的航行船只都停在西城外。
潘德輿 《養一齋詩話》卷六,對徐氏此詩評云: 寥寥短章,而質實深厚之意,溢于楮墨。先生嘗示學者曰: ‘為文字無學纖麗,須是渾渾有古氣。’ 此章近之矣。《宋人千首絕句》選之,有旨哉。”寫友情詩需要作者的 “質實深厚”的感情,欣賞它卻需要讀者的識力,也即潘氏所謂 “有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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