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九思

春濃不放小禽棲，白發沖冠向曉啼。

簾幕半開人未起，樓臺風暖日猶低。

春風嬌軟綠陰肥，上苑鶯花紫翠圍。

卻向后宮深院里，一枝閑自理金衣。

【評說】

本詩選自顧嗣立《元詩選三集·丹丘生稿》、陳衍《元詩紀事》卷一七。

用繪畫作品來抒寫畫家的失寵、不得意的情思，不常見到，光看畫面上白頭翁、黃鸝兩禽的形象，也難以理解。讀一讀都穆《南濠詩話》的記載，就能知道這兩幅畫、這兩首題畫詩的寓意。他說：“柯博士九思在奎章日，得出入內廷。后失寵，退居吳下，虞文靖公作《風入松》詞贈之，中亦微露此意。予聞柯嘗畫《白頭》、《黃鸝》，題詞二絕云云?！痹瓉?，柯九思在京任職時，雖然整日耽于書畫，卻還遭受排擯，罷官回鄉。“寵顧日隆，言者見忌，因乘間乞補外自效。翌日，御史章入，文宗召九思諭曰：‘朕有意留卿而欲伸言路，已敕中書除外，卿其少避，俟朕宣卿。’九思拜泣辭出，而中書竟格詔不行。未幾，文宗崩，因流寓江南?！?《元詩選三集·丹丘生稿》“柯九思小傳”)虞集《風入松》詞云：“重重簾幕寒獨在，憑誰寄、銀字泥緘。為報先生歸也，杏花春雨江南。”柯九思藉畫以抒怨思，又充分發揮題畫詩申發補充畫意的藝術功能。

第一首：《白頭》。

詩意由唐人“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孟浩然《春曉》)句逗起?！昂熌话腴_人未起”，即春眠不覺曉也，“樓臺風暖日猶低”，即清晨春濃之意。在眾多的啼鳥中，有一只小禽，它“白發沖冠”，鳥未嘗戴冠，又怎能“白發沖冠”呢?這里暗用《史記·藺相如列傳》中的句意：“相如因持璧卻立，倚柱，怒發上沖冠?！睆亩憩F白頭翁怒不可遏的情態。“春濃不放小禽棲”句，是怒不可遏的原因，透出柯九思退居吳下的消息。全詩運用比興手法，以白頭翁自喻，表達自己不容于官嘗怨極怒極的心態，含蓄蘊藉，余味不荊

第二首：《黃鸝》。

詩的前半首，寫宮苑春色。春風嬌柔軟和，綠陰濃密，“綠陰肥”，語出李清照《如夢令》“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宮苑里，鶯花紫，翠樹圍繞。黃鸝不在這春光明媚、花紅綠肥的宮苑里自在飛鳴，卻退向后宮深院，獨自棲息在樹枝上，梳理著自己金黃色的羽毛。全詩的“眼”字，就在結句的“閑”字上。閑，閑逸無聊，黃鸝無所謂閑不閑，這是以人之心態賦予黃鸝，反映出畫家退居江南后的閑逸?！栋最^》和《黃鸝》兩詩，采用同樣的比興手法，含蓄深遠，但相對而言，《黃鸝》一首更為蘊藉，含而不露，怨而不怒，有唐詩風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