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

野水參差落漲痕，疏林欹倒出霜根。

扁舟一棹歸何處?家在江南黃葉村。

李世南，宋代畫家。字唐臣，安肅(今河北徐水)人。明經及第，曾經參加過《元祐敕令式》的編寫工作，官至大理寺丞。工畫山水。他的孫子李皓曾談起乃祖所畫的《秋景圖》，說： “此圖本寒林障，分作兩軸。前三幅盡寒林， 坡所以有‘龍蛟姿’之句，后三幅盡平遠，所以有‘黃葉村’之句。其實一景而坡作兩意。”(載宋代鄧椿《畫繼》)可見，這幅《秋景圖》乃是橫幅長卷。蘇軾于元祐二年(1087)在開封任翰林學士，其時李世南亦在京，所以為他的《秋景圖》題詩，詩共二首，鄧椿提到的“龍蛟姿”一首，今存于本集，詩意確為題詠畫面上寒林的景物。本書未眩

這首詩完全是題詠畫面的景色。首句“野水參差”，是說疏林邊上的河岸參差不齊，因是深秋季節，野水枯竭，水面低落，露出了留在岸邊的舊日漲痕。 “欹倒”，傾斜。稀疏的林木，欹傾倒斜，露出蒼老的樹根。這兩句詩，承接《秋景圖》的前軸而來，前軸盡寫寒林，寒林盡而水岸出， 便是后軸畫意，詩句主要形容岸邊的景色。詩的三、四句，才寫到開闊的河水和遠處的村落。“扁舟一棹歸何處”句， 《畫繼》引作“浩歌一棹歸何處”，鄧椿評騭曰： “浩歌，雕本皆以為扁舟，其實畫一舟子張頤鼓枻，作浩歌之態。今作扁舟，甚無謂也。”他是見到過這幅畫的，從畫的實境、人物情態上推想首二字當作“浩歌”，可惜沒有版本根據，只能提供參考。然而，他的記載卻為我們描述了畫面人物的真實情態，為我們分析鑒賞這幅畫和這首東坡詩，提供了依據。李世南《秋景圖》的畫面結構法，正符合“立賓主”、 “定遠近”的要求;畫上的近景為疏林、曲岸，遠景為黃葉村。張頤鼓枻作浩歌的舟子為主景，疏林、遠村為賓。蘇軾是畫家，熟諳繪畫章法，他又是詩人，深知絕句詩第三句的結構作用，所以他在詩的關捩處，表現畫的主景，形容了舟子恬淡閑散的神態，也透露了寄寓于畫中的畫家情趣。尾句回應上文“歸何處”，說明舟子正鼓枻回家，家在杳渺水波間的遠處的“黃葉村”里，言雖已盡而詩情畫意的余韻不盡，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余地。

蘇軾題詠的這幅畫，有兩個基本特征：一是秋景平遠，二是大局中的小景。平遠，是中國畫的技法，是古代畫家表現空間、從不同角度取景的基本手法之一。北宋郭熙《林泉高致》提出山有三遠：高遠、深遠、平遠。北宋韓拙《山水純全集》又將平遠法推之于水景，發展成為三遠：闊遠、迷遠、幽遠，這三遠均屬平遠法的范圍，云： “有山根岸邊， 水波亙望而遙，謂之闊遠。”李世南這幅秋景平遠圖，正是描繪了疏林曲岸、水波淡蕩、遙望遠村的畫面，用了韓拙所謂的闊遠法。又李世南所畫的秋景圖，本有兩軸，前軸全是寒林，后軸全是平遠，合起來是一圖，為寒林障子，分開來，又自成小景。所以蘇軾詩所描寫的是大局中的小景。清代沈宗騫《芥舟學畫編》：“蓋所謂小景，原不過于山水大局中剪其一段，而自為局法。”李世南的畫軸與沈氏所述，正相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