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賀鑄·蝶戀花》賀 鑄

賀 鑄

改徐冠卿詞^①

幾許傷春春復暮。楊柳清陰，偏礙游絲度^②。天際小山桃葉步^③。 白蘋花滿湔裙處^④。 竟日微吟長短句。簾影燈昏，心寄胡琴語^⑤。數點雨聲風約住^⑥。朦朧淡月云來去。

春山清霽圖(局部)【元】馬琬 中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注釋 ①徐冠卿：不詳。宋黃昇《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六有李冠《蝶戀花·春暮》一首：“遙夜亭皋閑信步。才過清明，漸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淡月云來去。桃杏依稀香暗度。誰在秋千，笑里輕輕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辟R詞與此詞調同、韻部同、題材亦同，且有兩句相襲，疑賀詞改自此詞。②游絲：昆蟲的分泌物，如絲狀飄蕩在空中，如蛛絲之類。③桃葉步：桃葉渡，在江蘇六合縣(屬揚州)南七十五里，因晉王獻之在此迎接其妾桃葉而命名。步，柳宗元《永州鐵爐步志》：“江之滸，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雹茕?jiān)裙：指上巳祓禊(fúxì)之事，即陰歷三月上旬巳日，到水邊洗除舊惡的活動。湔，洗滌。⑤胡琴：琵琶。⑥“數點”句：風攔住雨聲，指風起而雨停。約，此處為攔住之意。

鑒賞本篇作于宋哲宗紹圣三年丙子(1096)三四月間，為傷春懷人之作。

開篇詞人即點明時令及自己的心情，為全詞奠定了憂傷的感情基調。暮春時節是多愁之人最難度過的時段之一，正是“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辛棄疾《摸魚兒》)。傷心人對傷心景，難免更增幾分煩惱。于是見楊柳柔條上纏繞著的幾縷游絲，也會生出幾許嗔怪，全忘了柳陰清涼的好處。“偏”字把詞人如游絲般浮動的煩惱意緒巧妙地寄寓在自然景物之中，是傳神之筆。

“天際”二句，抒發了詞人對戀人的思念。紹圣三年二月，賀鑄曾到過揚州，稍后又到金陵。這首詞很可能是詞人身居金陵，回憶揚州情事之作，有同時的《獻金杯》一詞可相參看。這兩句寫天邊的小山觸發了詞人的情思，回想起與戀人間發生的故事。滿懷著王獻之對待愛妾桃葉般的深情，望著眼前鋪滿水面的白蘋花，他的腦海中呈現出昔時上巳之日戀人水邊湔裙的美好情景。那時的大好春光和愉悅的心情是植根于詞人心中的珍貴回憶，其情其景與下闋詞人感傷春暮的情緒形成了鮮明對比。

上片眼前之景與舊日之事的巧妙融合，把詞人多情善感的心緒及對戀人無處不在的思念細膩地呈現在讀者的面前?！疤胰~步”典故的運用尤佳，今古相融、虛實相生中，巧妙而又含蓄。

下片“竟日”三句，詞人把春日的感傷、相思的煎熬都寄托在了憂傷的小詞和凄苦的胡琴聲中?！熬谷瘴⒁鳌钡莱隽顺钋榈挠七h綿長。而當夜幕降臨，伴著昏暗的孤燈和偶隨風動的簾影，詞人的心事逐漸凝重，胡琴如怨如慕的嗚咽與敲窗的暮雨正是他心中愁思無言的訴說。至此，全詞的感情達到高潮，最為動人。末二句感情色彩由濃變淡。當清風送走凄雨，流云掩映淡月，作者的愁情也隨著景物的變化呈現出月華般的朦朧與蒼茫。結尾二句，語雖淡而饒富情味，讓人陷入一片清愁之中。

本詞寫景、敘事，把由日及夜所見之景、所做之事，與舊日之事和傷春之情、相思之苦相結合，跳躍的詩思中蘊涵著清新平淡的韻味和真摯深刻的情感，表達含蓄且見波瀾，其寄情之景語尤其值得品讀。(張艷秋)

鏈接 桃葉渡。桃葉渡為南京古名勝之一，今渡口處立有“桃葉渡碑”，并建有“桃葉渡亭”。因王獻之曾在此迎接過愛妾桃葉，渡口由此得名。王獻之曾作《桃葉歌》三首，詩如下：

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

桃葉復桃葉，桃葉連桃根。相連兩樂事，獨使我殷勤。

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獨采我。

王獻之“緣于篤愛，所以歌之”(《古今樂錄》)，其詩其情，讓后人追慕不已，桃葉渡也自然成為供人憑吊追思的千古佳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