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蜀中妓·市橋柳》蜀中妓

蜀中妓

送 行

欲寄意、渾無所有。折盡市橋官柳。看君著上征衫，又相將^①，放船楚江口。后會不知何日又。是男兒、休要鎮長相守^②。茍富貴、無相忘^③，若相忘，有如此酒^④。

注釋 ①相將：即將。②鎮：長。③“茍富貴”句：語出《史記·陳涉世家》。④“若相忘”二句：指眼前物設誓，用古人誓語句式。

鑒賞 在分別的時候，她想要送一些東西給他，為了讓他記得這一段時光，記得有過這樣一個女子。可是，她找不到可以送給他的東西，也許是因為這份感情本來就是無法明言的吧。一個是淪落風塵的妓女，一個是行無定止的官人，縱然相愛，但是……她明白這份情感的脆弱和無奈。

她不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可以全心全意地備一份精美的禮物：“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漢樂府《有所思》)她也不是舉案齊眉的賢妻，可以溫柔體貼地為他備好秋冬的衣裳，她只是一個歡場女子，所以她說：“欲寄意、渾無所有。”

她折了一些柳枝下來。“柳”與“留”諧音，當她送給情人這些柳枝的時候，她知道對方會從這些柳條中明白她依依不舍的情感。這些柳枝，沒什么好珍惜的，可以隨手扔棄，不會給對方帶來任何負擔。如果他是個負心之人，他可以像扔掉這些柳枝一樣扔掉這段往事，如果他真的愛著她，這隨處可見的柳樹也會勾起他的情思。

現在她看著這男子換上了征途中要穿的衣服，船也即將要開了。“后會不知何日又”，是告別——在尋常的告別時，我們常說的是“后會有期”，而此處卻說“后會不知何日又”。這絕不是平平常常說出口的一句話，而是極有可能將面臨的現實：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是男兒、休要鎮長相守”，是叮囑。別的女子，大多希望情人不要遠行，如柳永《定風波》中所云：“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她卻放開了手中的線，諄諄告誡對方：好男兒當志在四方，切莫因為這份恩愛而耽誤了功名大事。

柳陰仕女圖 陳少梅

她不是他的家人，卻像他的家人一樣為他著想，鼓勵他莫要陷在這溫柔鄉里，雖然她清楚地知道，也許放手，就是永別。她是見識過冷暖炎涼的人，男子負心在她周圍比比皆是，作為一位風塵女子，如何能奢望對方在離別之后，仍會記得自己?她所擁有的，只是他們相處時的短暫歡顏，也許是動了真心的緣故，也許是一種無奈，她是一個冷靜的人，看清楚了他一定要走的現實，那就不如索性豁達些，明理些，也讓他走得安心。

“茍富貴、無相忘”，這句誓言直接從《史記·陳涉世家》中移用而來：假如有一天你飛黃騰達，切莫忘記今日的彼此，隨后她端起手中的酒杯，接著說，“若相忘，有如此酒”。

沒有雕琢的語言，也沒有曲折的深意。女子將內心中的思慮，交替使用口語與古書中的語言，以極為自然的形式寫就了這首小詞，生動感人，意味雋永。(黃阿莎)

集評 宋·周密：“蜀娼類能文，蓋薛濤之遺風也……又傳一蜀妓述送行詞云：‘欲寄意、渾無所有(略)。’亦可喜也。”(《齊東野語》卷一一)

清·陳廷焯：“運筆輕雋，用成語有彈丸脫手之妙，宜為草窗所賞。”(《詞則·別調集》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