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袁去華·水調歌頭》袁去華
袁去華
鳥影度疏木,天勢入平湖。滄波萬頃①,輕風落日片帆孤。渡口千章云木,苒苒炊煙一縷,人在翠微居②。客里更愁絕,回首憶吾廬③。功名事,今老矣,待何如。拂衣歸去④,誰道張翰為莼鱸⑤。且就竹深荷靜,坐看山高月小,劇飲與誰俱⑥。長嘯動林木,意氣欲凌虛⑦。
注釋 ①滄波:碧波。②千章:千株大樹。翠微:青翠的山色,此指青山。③客里:離鄉在外期間。④拂衣:振衣而去,謂歸隱。⑤“誰道”句:張翰,西晉文學家,字季鷹,江蘇吳縣人,洛陽為官,因感朝政腐敗,王室爭權,見秋風起,托言思念家鄉的菰(gū)菜、莼(chún)羹、鱸(lú)魚膾(kuài)而辭官歸家,幸免于王室的政治斗爭。⑥劇飲:豪飲、痛飲。⑦長嘯:大聲呼叫,發出高而長的聲音。凌虛:升于空際。
鑒賞 上闋的“落日”“渡口”“客里”和下闋的“拂衣歸去”等信息綜合起來暗示了本詞的寫作背景:作者晚年辭官歸故里,在落日時分路過異鄉的渡口。本詞可能作于作者晚年辭官歸家途中,旨在言志抒懷。上闋寫作者黃昏時分在異鄉路過渡口時所見的湖光風景,由此引發作者的思鄉之情;下闋表達了作者對自己年歲漸老而功名無成的感嘆,作者不得已辭官歸故里,抱憾和苦悶于人生理想大志難以實現。
上闋分四個層次,前三層寫渡口的夕陽景致,第四層寫作者客在異鄉的愁緒。首二句“度”與“入”二字,從大處起筆,寫出一派空闊曠遠的景象。“鳥影”劃過“疏木”,寫出天空的空寂與優游;“天勢”浸入“平湖”,寫出了湖光的蕩漾與波光粼粼的夕陽風情。兩處動景色調蒼茫,頗顯作者的情感底蘊,充分顯示作者把握宏大背景的能力。次二句用“滄波”“輕風”“落日”“片帆”四個意象,承接第一層的大背景,勾勒出渡口的蒼涼與孤清,落筆在一個“孤”字上,不單突出了眼前情景的色彩,而且也點染出作者內心的感受。“片帆”意象讓人聯想到歸途或遠行,在此暗示了人的活動信息,與上闋后文的“炊煙”意象相呼應,勾起作者的思鄉愁緒。但是,這個“孤”字其實并沒有著落,讀到此處尚還不知作者的心情原委所在。上闋第三層寫渡口莽莽林木,“炊煙”起處有人家,與“舊浦滿來移渡口,垂楊深處有人家”(唐劉長卿《上巳日越中與鮑侍郎泛舟耶溪》)頗有同工之處。一縷炊煙冉冉升起,優游自在,作者十分羨慕這個藏于林木深處的“翠微居”,那隱遁在青山深處的草廬,使得作者不免回首追憶。“炊煙”的意象強化了“孤”字的深意,而“客里更愁絕”則算是作者鋪墊已久后的自然歸結,此句乃上闋的中心,客里異鄉的“愁”是理解整個黃昏渡口景致的感情基調。
上闋寫景出情,下闋則以情融景。下闋分三層展開,前兩層寫作者一生功名難成,壯志難酬,辭官歸家別有隱情,第三層使得情景交融在一起,寫作者一腔胸臆難以申訴,壯懷頗激烈。下闋首三句歸結于一個“老”字,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于生命沒有光芒,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于被歷史的車輪卷入無名的深淵。一生功名與壯志,年光歲月催人老,誠如何應對?雖自信未來可改變,可誰又能完全做到?“拂衣歸去”,辭官歸隱,不同流合污,東晉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掛印而去的氣節可謂是千古文人心中的典范,唐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夢游天姥吟留別》)可謂是文人孤高的絕佳表達。引用張翰的典故表達了作者年老辭官歸隱的辛酸,并非是因為不習慣異鄉的生活而思念家鄉的美食,而是官場黑暗,朝政腐敗,爾虞我詐的政治斗爭讓他心憂,在如此復雜的心情中,可知先前作者流露出的客在異鄉的思鄉之情看來僅僅是一種無奈的寄托而已。功名無成終抱憾,歸隱不安是必然,這種內在的情感沖突在后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不同于陶淵明歸隱生活的閑適與安心,作者“且就竹深荷靜,坐看山高月小”,表達的是“劇飲與誰俱”的無奈與神傷,一腔壯志,無人可供傾訴,人生選擇,無人可相知。“且”字將那帶有保留的心境傳達出來,作者始終無法沉浸在竹林荷花、山高月下的靜謐中。末二句寫作者以“長嘯”“意氣”等方式排遣心中的郁結和難以釋懷的壓抑,熔情景于一爐,自然作結。
本詞上下闋文意頗有轉折,真實地將作者復雜矛盾的心境展示出來,不說歸隱必閑適愜意、歸家必安然自在之類的陳詞濫調,流露出作者的真性情。(張偉特)
漁村夕照圖(局部) 【宋】法常 日本根津美術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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