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壇內有柏樹焉，封植營護，幾乎二紀^〔2〕;枝干扶疏，不過數尺^〔3〕?；\于眾草之中，覆乎叢棘之下，雖磊落節目，不過本性^〔4〕。然而翳薈蒙籠^〔5〕，莫能自申達也。惜其不生高峰，臨絕壑，籠日月，帶云霞，而與夫擁腫之徒雜糅茲地^〔6〕。此豈所謂方以類聚，物以群分者哉!有感于懷，喟然而賦。其詞曰：覽大鈞之播化，察草木之殊類^〔7〕。雨露清而并榮，霜雪沾而俱悴。唯丸丸之庭柏，稟自然而醇粹^〔8〕。涉青陽不增其華，歷玄英不減其翠^〔9〕。原斯木之攸挺，植新甫之高岑^〔10〕。干霄漢以上秀，絕無地而下臨^〔11〕?；\日月以散彩，俯云霞而結陰。邁千祀而逾茂，秉四時而一心^〔12〕。靈根再徙，茲庭爰植^〔13〕，高節未彰，貞心誰識^〔14〕!既雜沓乎眾草，又蕪沒乎叢棘^〔15〕。匪王孫之見知，志耿介其何極^〔16〕!若乃春風起于末，美景麗乎中園。水含苔于曲浦，草鋪露于平原^〔17〕。成蹊花亂，幽谷鶯喧。徒耿然而自撫，謝桃李而無言^〔18〕。至于日窮于紀，歲云暮止。飄蓬亂驚，愁云疊起。冰凝無際，雪飛千里。顧眾類之颯然，郁亭亭而孤峙^〔19〕。貴不移于本性，方有儷乎君子。聊染翰以寄懷，庶無虧于善始。

【注　釋】

〔1〕道觀：道教的神廟。白居易《上慶集》五，《首夏同朱教正游開元觀玩月》：“沉沉道觀中，心賞期在茲?！?br>
〔2〕玄壇：謂道觀也。《事物紀原》真壇凈社部道觀：周穆王尚神仙，召尹軌杜伸，居終南山，尹真人草樓之所，因號樓觀。隋煬帝改為元壇，后復曰觀?！稌怨适隆返澜填悾悍Q道觀為玄觀。　紀：古代紀年的單位，十二年曰紀。

〔3〕扶疏：繁茂分枝貌。《韓非子·楊權》：“為人君者，敷披其本，毋使木枝扶疏。”

〔4〕磊落：高大，眾多。　節目：樹木枝干交接處為節，紋理糾纏不順的部分為目。

〔5〕翳薈：草木茂盛貌?！秾O子·行軍》：“山林翳薈，必謹覆索之，之伏奸之所藏處也?！?br>
〔6〕擁腫：隆起不平直?！肚f子·逍遙游》：“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br>
〔7〕大鈞：指天，大自然。鈞，古代作陶器用的轉輪。自然界形成萬物，好像釣能造各種陶器，故稱大鈞。賈誼《鳥賦》：“大鈞播物兮，塊扎無垠?！?br>
〔8〕旭旭：日出光明貌?！≠Z誼《新書·修政語》下：“君子將入其職，則其于民也，旭旭然如日之始出也?！薄〈即猓壕儾浑s：屈原《遠游》：“玉色瓶以脕顏兮，精醇粹而始壯。”旭旭：《全唐文》作“丸丸”。

〔9〕玄英：冬季。《爾雅·釋天》：“冬為玄英?！弊ⅲ簹饫锒逵ⅰ?br>
〔10〕岑：小而高的山。

〔11〕霄漢：天空極高處。霄，云;漢，天河?！逗鬂h書·伸長統傳》：“逍遙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間，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陵霄漢，出宇宙之外矣?！?br>
〔12〕千祀：千年。柳宗元《吊屈原文》：“后先生蓋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

〔13〕靈根：靈木之根，喻祖考也。陸機《嘆逝賦》：“痛靈根之夙殞。”注：“劉良曰：‘靈根，靈木之根，喻祖考也?！?br>
〔14〕貞心：貞純之心?！段倪x》何邵《游仙詩》：“吉士懷貞心?！?br>
〔15〕雜沓：《顏氏家訓·名實》：雜沓參差。

〔16〕王孫：王者之孫的后代。《左傳·哀公十六年》：(白公)勝怒曰：“鄭人在此，仇不遠矣，勝自厲劍，子期之?！弊悠揭娭唬骸巴鯇O何自厲心。”又：公子亦稱為王孫。耿介：光明正大。

〔17〕人浦：水濱。曲浦，彎曲的水濱。

〔18〕桃李無言：《史記·李將軍列傳》：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br>
〔19〕亭亭：聳立，高遠。張衡《西京賦》：“狀亭亭以岧岧?！?br>
【賞　析】

這是一篇詠物駢賦。魏徵在文中敘寫柏樹雖長于叢草之間，蕪沒于叢棘，然而卻能“郁亭亭而孤峙”，有一種出污泥而不染，雖處逆境而堅貞不移的品質。本文語言質樸，與六朝駢文喜藻飾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