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岳烽》簡介|鑒賞

歷史小說，十六回。蟄園著。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十二月新世界小說社出版。前有作者弁首自敘。

《艮岳烽》演說的是宋朝二帝北行，九哥南渡，金人汴京擄掠，康王東南偏安的故事。宣和年間，徽宗恣意聲色酒食，以教主道君自許，用姻親閹黨輔佐，而逢君之輩點(diǎn)撥慫恿，則興花石綱，筑萬歲山，神降靈至，艮岳排空，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邊釁方息，隨想一勞永逸，效睡獅不醒; 內(nèi)亂稍平，即訪青樓花街，覓絕色佳人。諫官太學(xué)有直言陳失，總以厄運(yùn)加身告終。歡宴于官，取悅作樂;號泣于野，民不聊生。雖有月宮夢境之警讖，卻依然絲弦簫管，輕歌曼舞，揚(yáng)道抑佛，迷途難返。待到金人決意背盟，借機(jī)起兵，檄文四散，烽火連綿時(shí)，方若夢初醒，魂魄未定，忙罪己求言，內(nèi)禪遜退，而那汴梁城邊早已是胡馬之聲可聞。欽宗即位，號改靖康，奸賊次第就戮，和議割地賠款，屈膝北面稱臣，則輾轉(zhuǎn)朔方，顛沛流離之途已在必然。易青衣常服，徽欽二帝攜后共行。同病相憐，晤遼王慨談往來事;悲歌哀音，睹朱后含辱困頓死。大漠塵埃，鬼形人狀，再蒙不白之冤，更逢鞭笞加身。惟楚囚相對，聊以自珍。草莽蕭索，悲風(fēng)四起，水澤混沌，瓦礫重霧，破屋棲止，粗糲簡食，太后太上相繼歸天。欽宗愁顏憔悴，三十六而白頭。代遷朝易，詔歸京城，即有李牧興身，妖神出拜，女將獻(xiàn)酒，圣僧奉茶顯為祥征。再聞?wù)嫒苏嬲Z，若有所思所覺，卻終以擊掬墮馬中箭而崩。當(dāng)時(shí)，金人勢如破竹，趙宋危如累卵。康王泥馬渡江，虎口脫險(xiǎn)。隨有元祐皇后垂簾聽政，偏安東南。回光返照，半壁江山，畢竟是瓜分鼎立，豆剖星離，國運(yùn)大勢， 日漸式微。

《艮岳烽》誠如自敘所言，因“惓惓杞憂，無時(shí)或釋”，而“刺取宋史中所可信者”，“輔以述古堂之宣和遺事”成其書，既以補(bǔ)稗乘所未及，又自澆胸中之塊壘，回首覆車，殷鑒不遠(yuǎn)，實(shí)在是有感而發(fā)，著意而為。緣史而作，依真實(shí)錄，固為所愿，然就其旨向，雖亦常有“貪戀帝位”，“酣豢湖山”，“謀國者亦難辭咎”諸詞，卻終將衰運(yùn)敗勢之形成，歸于“輕信戎狄”，妄聽奸佞，且尤以后者為重。所謂“公相媼相，次第枋政，六賊坌集，朝政不綱”，大敵當(dāng)前，“不爭邊境之虛實(shí)，反爭行法之新舊”，兵臨城下，“不辯軍容之強(qiáng)弱，反辯立黨之正邪”，而炎紹前后，更惟伯彥秦檜之類是問。事實(shí)當(dāng)然，但如此言辭多少有些為帝王開脫洗刷之意，加以困頓北地，拋殘異域的慘狀渲染，更添了一層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必然之蘊(yùn)。于是，劫數(shù)氣數(shù)，天定人造，孤兒寡母的正氣不足，草澤英雄的居然混一，“須臾捧出大金盤，趕散殘星與明月”的發(fā)軔之讖，月宮夢境，皂紅對峙，水火相克的神意指說，僧舍夜眠，真身托體，前因后果的總結(jié)歸宿，都成了冥冥中業(yè)已鑄定的命運(yùn)所在。其實(shí)，歷史進(jìn)程的無情，又何嘗不是帝王們驕奢淫逸，昏聵平庸所致的呢?寵倖奸佞，戕害忠良，有意無意地陷入難以自拔的困境，其罪其責(zé)，實(shí)在難容或辭。思昔撫今，國破山河碎的哀音悲聲，正須時(shí)時(shí)警惕在心才好。

《艮岳烽》以史實(shí)排列敷演成篇，整體表達(dá)上甚為平平。只是在局部描寫中，間有細(xì)膩筆觸的鋪設(shè)，或可一觀。若市井風(fēng)范，“穿長街，驀短檻，只見歌臺舞榭，酒市花樓，極是繁華之地”，有一巷是“門安塑像，戶列名花，簾兒底笑語喧呼，門兒里笙簫騰沸”，見一宅是“粉墻鴛瓦，朱戶獸環(huán)，飛簾映綠，矗矗的高槐，繡戶迎青，猗猗兒瘦竹”。若元宵盛會，“這多多少少婦人，都是頭戴亸肩冠兒，插著禁苑瑤花，星眸與秋水爭妍，素臉共春桃斗艷，對伴的似臨漢奴洛浦， 自行的似月殿獨(dú)嫦娥”。若北地險(xiǎn)況，“狐貍悲嘯，昏黑已不可耐，林麓微風(fēng)細(xì)雨，殆不類人，鬼火縱橫，終無止宿，地皆磽確，或有水澤草莽蔽野，大林森然，涉水踟躕，舉足如行泥淖中，又屢為瓦礫所損，血流苦楚，寸步難移。”或深巷幽戶，曲徑別通;或燈幢人影，意興闌珊;或地莽天蒼，慘淡悲涼，皆栩栩歷歷，甚為真切。此外，有徽欽二帝薄暮林下，異域舊景的掬淚之詞，“至京曾憶舊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宸傳四百舊京華，仁孝是名家。一旦奸邪，傾天折地，忍聽掐琶。如今塞外多離索，迤邐這胡沙。家邦萬里，伶仃父子，向曉霜花”。那落寞天涯，白霧黃沙，西風(fēng)里忍看夕陽逐殘花的戚戚情懷，亦悄然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