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犁冥哭寶》注釋,意譯與解說

犁冥之梁父^①之山得碼碯焉， 以為美玉而售之。人曰：“是碼碯也，石之似玉者也，若以玉價售，徒貽人笑，且卒不克售，胡不實之?雖不足爾欲，售矣。”弗信，則抱而入海， 將之燕。適海有怪濤， 舟師大怖， 遍索于舟之人曰： “是必舟有寶而龍欲之耳， 有則亟獻之， 無惜;惜，胥^②沒矣!”犁冥拊膺而哭，問其故， 曰： “予實有重寶，今將獻之，不能不悲耳!”索而觀之，碼碯也。舟師啞然， 忘其怖而笑曰： “龍宮無子， 不能識此寶也!”

——《郁離子·虞孚》

【注釋】

①梁父： 古地名。父一作甫。在今山東泰安東南。②胥： 全，都。

【意譯】

犁冥在梁父山拾到一顆碼碯，自以為是塊美玉而想賣掉它。別人告訴他：“這是碼碯，像玉一樣的石頭。如果你按玉的價格出售，只能讓人笑話，況且最終賣不掉，你何不老老實實當碼碯賣?這樣雖然不能滿足你的欲望，但總可以賣掉呀。”犁冥不信，懷抱碼碯過海坐船到燕國去。正巧海上掀起怪異的浪濤，船夫極為恐懼，在乘船的人中普遍求索：“這一定是船上誰有寶物，而龍王想要得到它。誰有就趕快獻給它，不要吝惜;如果舍不得拿出來，那全船的人都要淹死。”犁冥捶胸痛哭，問他何故，他說：“我確實有珍貴的寶物，如今要獻出來，不能不傷心啊!”大家要來觀看，原來是碼碯。船夫啞然失笑，忘記了恐怖： “龍宮沒有你， 就不能認識這寶物了!”

【解說】

倘若犁冥是位奸商，將碼碯作美玉出售，就不足為奇。犁冥那么虔誠地視碼碯為美玉是視假為真而不是以假充真。如果說犁冥的缺少眼力是無知所致還多少可以原諒，那么當別人指出他的無知之后他還固執己見毫無醒悟，就不能不遭人恥笑。無知并非愚蠢，堅信固執于無知就至愚至蠢了。犁冥算是這種冥頑不化的人。蠢到極處便要生出滑稽的事實。劉伯溫畢竟是寫寓言的大手筆，筆下生花，生出戲劇性的效果。犁冥抱碼碯乘舟過海一段，出神入化，頗可賞玩，妙就妙在“誤會”。船遇怪濤需獻寶于龍，犁冥欲獻“重寶”怎能不撫膺大哭，待索而觀之，卻是實實在在的碼碯一塊!這不是活生生的諷刺“劇”么?犁冥越是認真，越是固執己見，這諷刺意味也就越濃。將瑪碯當作美玉出售倒誤不了什么大事;如果治國用人也若此，“鼎鐺玉石，金塊珠礫”，那么后果就不可收拾了。

【相關名言】

自夸聰明的人，有如囚犯夸耀其囚室寬敞。

——美國·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