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郎偉
小說集。作者殘雪。作家出版社1988年3月第1版。這本小說集被列入該社出版的“文學新星叢書”。收在這本小說集中的作品共有十篇。兩部中篇小說:《黃泥街》、《蒼老的浮云》;八個短篇小說:《公牛》、《山上的小屋》、《曠野里》、《阿梅在一個太陽天里的愁思》、《天窗》、《我在那個世界里的事情》、《天堂里的對話(之一)》、《天堂里的對話(之二)》。這十篇作品,一般認為《黃泥街》和《天堂里的對話》最能體現殘雪的藝術風格。《黃泥街》是一篇構思奇特的小說,這篇小說沒有一以貫之的中心故事,人物和事件的發生年代也相當模糊,從小說中某些人物的語言斷片可以猜測出作品所描寫的仿佛是“文革”時期的事情。小說的故事梗概如下:黃泥街是城邊上的一條街,這條街極其骯臟、破敗、朽爛。空中似乎永遠彌漫著黑色的煙塵,連雨落下來都是黑的。黃泥街的人大半是爛紅眼,大半一年四季總咳嗽。黃泥街人們從未見過莊嚴的日出和雄偉的日落。在黃泥街人昏黯的眼里,太陽是小小的、黃黃的一個球。黃泥街總賣爛果子。不知怎么回事,果子一上市就爛,街上終年飄著爛果子的甜香味。盡管怕得癌癥,黃泥街人們有時還是買幾個爛果子吃吃,以飽口福。黃泥街上人家多,垃圾也多。先前是往河里倒,后來有一天下大雨,一個老太婆乘人不備,將一撮箕煤灰倒在飲食店門口,于是仿效者緊隨其后,不僅倒煤灰,而且倒爛菜葉、爛鞋子、小孩的大便什么的,終于堆成一座垃圾山。一到落雨,烏黑的臭水橫貫馬路,四處流溢。流到某人門口,這人破口大罵,聲稱要控告,但終于沒控告。黃泥街人的膽子又都極小,而且擅長做噩夢。又特別喜歡每天都到別人家里去訴說,互相解夢、析夢,發現征兆,尋找未來,常常講得人人臉色死白,眼珠暴突。據說有一個人做了一個噩夢,一連講了四、五天,最末一次講著講著,忽然就直挺挺地倒下,斷了氣。醫生一解剖,說是膽已經破了。黃泥街的人都喜歡安“機關”,號稱防賊。卻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那“機關”總傷了自己。比如齊婆,就老在門框上吊一壺滾燙的開水,一開門,開水兜頭而下,她跑得遲了點,腳上登時被燙起一個顯眼的大水泡。黃泥街的動物愛發瘋。無論貓、狗,養著養著就瘋了,胡跑亂竄,逢人便咬。每當瘋了一只貓或一只狗,黃泥街人們就關緊了門,不敢上街。但仍舊防不勝防。有一回,一只瘋狗竟一口咬死了兩個人,因為那兩人并排站著,腿挨在一起。黃泥街人都喜歡穿得厚實,有時夏天還穿棉襖。說是單衣太輕飄飄,穿在身上不踏實。小孩熱不過要脫棉衣,大人就大罵,說真是找死,活得不耐煩了。黃泥街人很少進城,有的根本不進。似乎傳說原先沒有什么城,只有這一條黃泥街。所以大部分黃泥街人都是街生街長,與城里毫無關系。胡三老頭就一輩子未進過城。黃泥街人生來嗜睡,不知睡了多少年頭。太陽出得老高時,黃泥街人才睡眼惺忪地打開門。吃早飯是一邊吃,一邊睡。看線裝古書,看著看著就打起了呼嚕。上茅坑屙屎也打個盹,站隊買包子,居然站著睡著了。從街頭到街尾,小屋里,馬路上,男女老少皆昏頭昏腦,懵懵懂懂,不知怎么就過了一天,紛紛感嘆真他媽的快!黃泥街盡頭,緊挨著居民的房子,立著S機械廠。廠里有五、六百人,都是黃泥街居民。S機械廠生產不知做何用處的鋼球。誰也說不清S機械廠的廠史。S機械廠的鐵門銹跡斑斑。一棟辦公樓是新建的,但也早已蒙上灰塵,結滿蛛網。黃泥街上的人們突然紛傳來了一個叫“王子光”的東西。說它是“東西”是因為誰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一個人。這消息使黃泥街人們長時間陷入苦惱與興奮之中,無法解脫。街口的王四麻忽然少了一只耳朵,人們一打聽,原來是自己爛掉的。于是人心大恐慌,不知災難哪天落到自己頭上。S機械廠傳達室老孫頭每日夢醒后便要對人們講形勢一片大好,好得很。但他提醒聽眾,睡覺時不能兩只眼睛全閉上,最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要出怪事了。不久,果然來了一個剃頭匠,兩眼暴出,殺氣騰騰。齊婆齜著牙在廠里瘋跑兜圈子,說是千百萬人頭要落地。又聽說上頭下了一個文件,要查辦一個人。大家提心吊膽,胡亂猜測。結果被抓去的是老孫頭!大伙倒吸一口涼氣。黃泥街突發大水,似乎被遺忘的“王子光”終于出現。原來是一個人,還帶著黑色公文包。以后,王子光忽然又不見了。街上謠言四起。朱干事整天躲在閣樓里寫材料,要搞清“王子光案件”。好端端的黃泥街就下了一場大雨,落下來的像濃黑的墨汁,奇臭。胡三老頭屋里天花板上長出一株又細巧又光滑的黑蘑菇。齊婆堆房里的老鼠咬死一只貓,廚房里聚集越來越多的蟑螂,打都打不盡。宋婆七十歲的老父兇險地死去。宋婆兩口子將尸體塞進一個大紙箱,捆好,“轟隆”一聲扔進河里。黃泥街進入多風季節,都說這風要刮到十月。風刮得人們都迷了眼,有一天一個人掉進了下水道。那人在下水道里喊了一天,大家都不敢從那兒過。黃泥街人感覺到大禍要臨頭。這一天胡三老頭喊出一句夢話“拆遷”,大家覺得接近了真實的想像。區長到黃泥街做了一次微服私訪。黃泥街人們一陣欣喜后忽然警覺:誰能證明區長就是“區長”呢?終于有一輛破舊的垃圾車爬到黃泥街上來。從車上跳下幾個怪人。一律穿著老鼠色衣服,頭部用一種帆布帽遮得死死的。三個怪人發瘋似地掏來掏去。誰都覺得掏的不是垃圾,而是自己的腸子。黃泥街人很憤恨。九月里,老孫頭從牢里回來,吊死在S機械廠的鐵門上。誰也沒有看見他的尸體,夜里卻聽見他在講話。月光照著鐵門上的尖刺,陰慘慘的,成群的蝙蝠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黑影。《黃泥街》以色彩斑斕的奇思異想為讀者營造了一個荒誕的恐怖世界。這個世界充滿幻覺、恐懼,周而復始的謠言和永無休止的黑色災難。它使我們想到聞一多筆下那溝“絕望的死水”。我們有理由把《黃泥街》稱之為一篇寓意深邃的寓言小說和象征小說。關于這篇小說的題旨,殘雪在作品的最后似乎已經闡明:“我曾去找黃泥街,找的時間真漫長——好像有幾個世紀。夢的碎片兒落在我的腳邊——那夢已經死去很久了。”與怪誕神秘的《黃泥街》相比,系列小說《天堂里的對話》則呈現一種優美的詩性氣質。盡管這“詩”依然感傷、憂郁。《天堂里的對話》是一篇靈魂的對話,這對話有夢的氛圍,是一個孤獨的缺乏保護的心靈的喃喃自語。收在《天堂里的對話》集中的其它小說也各有特點,藝術風格或接近《黃泥街》,或相似于《天堂里的對話》。殘雪的小說出現于八十年代中期文學觀念發生急劇變化的年頭,自有其誘人的風采和韻味。評論界對此褒貶不一。但殘雪小說以其內容和形式的怪異登上文壇,獨樹一幟則應該被看做是中國當代文學的一個獨特景觀,無疑具有不可多得的欣賞價值。殘雪的作品已有十余萬字被介紹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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