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

如果有可能，我多想，多想再回去看看，哪怕一眼也好。

——題記

我剛進宮那年，天是藍的，云是白的，花朵絕美的顏色在我擺動著的裙裾下翻涌著。高高大大的宮墻下，總能看見靠邊走的宮女太監們成隊地低頭走著，夕陽火紅的余暉在高高的宮墻上投下了影子，我一時看迷了眼。等緩過神來，我到處張望，滿心歡喜。我甚至覺得路旁的一根柱子上的雕刻也華美異常......

等走到了一扇大門前，領事的姑姑站在隊伍最前端低頭根看門的太監交談著什么，我偷聽不到，也不敢偷聽——進宮前我曾被多次交代要謹言慎行。終了，大門開了，跟我一起來的姑娘魚貫而入。到我該進去的時候，我頂著被領事姑姑打頭的風險，握緊了拳頭，回頭向來時的大門看去。視線穿過了深遠悠長的宮墻，粘在了深紅的大門上。想到來時家中親人的千叮萬囑，我緩緩低下頭，轉身快步向前跟去。

后來的一年，我旁邊屋子里的一個個新妃子歡天喜地地安排人收拾自己的包裹，準備搬到皇帝賜予的寢宮。我在自己屋子里拿著手中的畫樣，專心繡著花。頭突然一疼——一個曾經跟我一同入宮的小宮女用尖尖的手指甲戳著我的頭：“大家都在忙著幫娘娘收拾東西，你卻在這清閑，看我不去稟告娘娘！”我剛想解釋這花樣就是她們家娘娘特意吩咐我給她做的香囊用的，但那氣勢洶洶的小宮女話音剛落便踏了出去。不出所料，我被罰跪在了新妃宮殿的門口。”真是看得起我，竟允許我這種卑賤的人來為你祝賀喬遷之喜。”我想要說出口，卻因實在沒了力氣而只能讓這些話在心里翻滾。正午的太陽炙烤著我裸露出來的每一寸皮膚，眼前的精美建筑都閃爍成了星星點點......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回頭看向那位坐在高高椅子上冷笑著，拿我給新人示威，跟我一同入宮的妃子。我又回過頭來，握緊了拳頭。

是夜，皎潔的月光撕扯開了濃黑的夜幕，在宮殿外的地板上灑下點點銀光。殿內，我仔細回味著剛剛來祝賀我前往和親的小宮女的話，終究還是捋了捋耳邊的碎發，一言不發。

徹夜不眠。

第二日，我坐在前往和親道路的轎輦上，心里五味雜陳。是的，單只是和親的結局，我不甘心卻也只能甘心。

待懷中琵琶彈奏的一曲《離歌》終了，我掀開側面的小轎簾，樹葉摩挲，花朵嬌艷，只有一絲絲微風輕柔卷起耳畔的碎發，緩緩纏繞著......一切都在倒退。我握緊了拳，但終歸松了手——我無法聚集出回頭看的勇氣，無法創造出離開故里的決絕。

......

兩年過去了，我望著邊塞孤獨的月亮，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了那天，夕陽火紅，周遭的花香縈繞裙擺，也是我東張西望，小心翼翼，望向來時宮門的那一天。

我回頭看去，卻只有邊塞的枯草。

如果可能，我多想，多想回去看看，哪怕一眼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