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黃庭堅
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
文章功用不經世,何異絲窠綴露珠。
校書著作頻詔除,猶能上書問何如。
忽憶僧床同野飯,夢隨秋雁到東湖。
這首詩是山谷寫給孔平仲的。毅父是平仲的字。孔平仲也愛寫詩,與其兄文仲、武仲,人稱“三孔”,并與蘇軾兄弟稱“二蘇三孔”。山谷此詩寫于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當時他任著作佐郎,生活清苦。他與平仲關系親密,因而在這首帶有游戲意味的詩里說些自我解嘲的話以抒牢騷。
這首詩既是自嘲,也有著對現實的批評,可說是亦莊亦諧。
“文章”二句表達了山谷關于文學功能的認識,是讀此詩值得注意之處。“文章”一詞在古代使用得相當活。它最早指文采,后指文字、文辭,廣泛用來指成篇的著作,其內涵與外延都有很大伸縮性。如有時僅指詩賦以外的著作,有時又把所有文體的著作都包括在內。杜甫說:“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可見詩也算文章。明人吳訥著《文章辯體》把詩詞都收納在內,可見其含義之廣。文章當然并不等同于文學,不過中國的純文學興起很晚,舉凡有文學性的文體自不能排斥。山谷此處的“文章”一詞我們基本上可以當作文學來理解。“經世”,指治理世事,有益治道。他認為文學寫作應該對國家、社會有利,有積極意義,不然,就像美麗的露珠點綴在絲窠上,值不得欣賞。“絲窠”是什么?孟郊、韓愈的《城南聯句》詩云:“蹄道補復破,絲窠掃還成。”宋人孫汝聽注云:“絲窠,蜘網之類。”可見絲窠指蜘蛛網這類蟲絲。露珠綴在荷花、綠葉上,可謂是相得益彰,顯得晶瑩可愛,引人欣賞;如果綴落在蛛網上象什么呢?不是一點美感也沒有了嗎!
盡管在這首詩里,這兩句詩有調侃自己不受重用,證明其寫作于世無補的解嘲意味,但也不能忽略山谷這里的確表明了他的重世用的文學觀。
本來孔子的文學觀中就有尚實用的思想,比如他說《詩》有興、觀、群、怨的作用,又說“邇之事父,遠之事君”,這都說明他是強調文學的政治與倫理功用的。后來曹丕在《典論·論文》中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把文學的作用更加強調了。山谷這兩句詩進一步發揚了這種主張,并用“絲窠綴露”表達了對無補世用的著作的鄙視。
山谷對文學功用的這種看法雖然并非獨創,但它告訴我們,人們往往把他這位“江西詩派”的開山祖師看成是只會玩弄形式技巧花樣的人,其實是不切實的。他的作品也能證明這一點,其中的確有一些關注社會現實的詩文,是頗有意義的。這首詩闡述了知識、文章要經世實用,否則“校書著作頻詔除,猶能上書問何如”,同時也從“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生活貧困,無肉食、無錢使而不改志中表現了詩人要想以詩文濟世立業之心。這雖為作者戲筆,卻寓有嚴肅的主題;雖為抒憤之作,卻包蘊耐人尋味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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