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時中·[中呂] 山坡羊

劉時中

西湖醉歌次郭振卿韻

朝朝瓊樹，家家朱戶，驕嘶過沽酒樓前路。貴何如?賤何如?六橋都是經行處，花落水流深院宇。閑，天定許; 忙，人自取。

【鑒賞】 透過一個醉客的眼看西湖的繁華。

因為醉，所以醉眼看繁華便將一切貴賤高低看得灰飛煙滅。

乍看這西湖，可真夠得上繁華富貴的級別了，日日玉樹瓊花，家家朱門大戶。更有六橋 (即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和跨虹) 周圍那些有頭有臉有門有面的人家，處于這有山有水的風光絕勝之地，無疑是值得炫耀和令人嘆羨的。可這個醉客，也許是因為醉了，所以這些深宅大院的富貴人家在他看來不過是 “流水落花春去也”，沒啥好驕傲和矜夸的。處在我們現在的時間點上，我們真要佩服這醉客的好眼力，如今的六橋又哪里尋得著那些大戶人家的蹤影呢? 所以這醉客也許是有道理的： 不論貴也好賤也罷，大家都是這世間的匆匆過客，六橋都是來往經過的地方。只不過他們經行的時候是為富貴為名利而奔走，經行得疾經行得忙，因而并不自在; 醉客縱馬驕嘶經行的時候，卻是幾分悠閑幾分自得伴隨幾分忘懷得失的酒氣，那忙人的忙和這閑人的閑怎么可以相比呢?

這醉客在清醒的時候肯定讀過類似《太平廣記》 之類的書。這類書常講這樣一個故事： 說是有個讀書人夢見一個仙人，仙人知道凡人沒什么本事因而對無所不能的仙人總會要求一點什么，于是他問這讀書人想要點什么。讀書人說：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得到閑暇。這個要求似乎太少了，可大仙卻為難了，說：別的都好辦，惟有這閑暇卻是天下最難得的呀! 不知后來那聰明的讀書人如愿以償沒有，這個故事卻給這西湖醉客作了富貴的忙不如貧賤的閑的證據。閑非等閑之物，是天賜的，是人想都想不來的，醉漢不求聞達而放浪江湖，他得到了; 而忙呢，則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是人自尋來的。想想也真是的，那功名富貴，你不去朝思暮想不去奔走于權勢之門不去和別人蝸角相爭，難道它會來打你的頭哇?一旦上了功名路便要像陀螺一樣身不由己地轉，豈非 “人自取”?這閑，實則是不戚戚于貧賤的隱士獨得的樂趣。

其實不獨古人，對我們這群忙于追趕時代列車或忙于推動歷史前進的現代人來說，閑仍然是天賜般難得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