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久·[中呂] 山坡羊

張可久

閨思

云松螺髻，香溫鴛被，掩春閨一覺傷春睡。柳花飛，小瓊姬，一聲 “雪下呈祥瑞”，團圓夢兒生喚起。“誰，不做美?呸，卻是你!”

【鑒賞】 這首小令的題目就明確告訴我們，這是一首閨怨曲，然而它又不同于別的同題材作品，它并非抓住閨思愁怨層層渲染，而是通過人物的神態言行及對話，傳神地刻畫出閨婦的心理和愁怨。

讀這首曲子，我們仿佛在欣賞一幕短劇，時間是暮春時節： 落紅滿地，柳絮橫飛。人物有兩個： 一個是滿懷心事的閨中少婦，一個是無憂無慮、活潑幼稚的小丫頭。主要場景是閨房內。鏡頭首先搖向閨中少婦，只見她蓋著鴛鴦被已進入了夢鄉，鏡頭緩緩搖向少婦的睡態，這該是個特寫： 只見她發髻高挽，烏黑的頭發像烏云般蓬松，似青螺樣盤旋： 她容貌秀美，臉上還掛著甜甜的微笑。這位正值花季的女子，在這大好春光之時，為何不去賞春，偏要在閨中悶悶而睡呢? 只因傷春，春景讓她聯想到自己，美麗的春光即將逝去，自己的青春也在慢慢消逝，鏡中的容顏日漸憔悴，可是丈夫卻遠在他鄉別處，不知何時能回來。觀景只能引起自己的傷感，倒不如掩面而睡，在夢中與丈夫團聚呢! 可不是嗎，此時，她不正沉浸在與丈夫團圓的美夢中嗎?隨著一陣歡快的腳步聲，鏡頭又移到了這家的小丫環身上，她天真活潑，無憂無慮。她推開窗，窗外如雪般的飛絮撲面而來，她以為是下雪了，驚喜萬分，高興得跳了起來，拍手叫道： “下雪了，下雪了，雪下呈祥瑞!” 隨即沖入主人房內，準備向主人報喜，這才想起主人正在熟睡。可是已經晚了，少婦已被她吵醒。少婦好生煩惱，好容易與丈夫在夢中團圓，可是好夢卻硬是被突然驚醒，難以再續，對夢境的眷戀及對擾夢人的埋怨讓她厲聲喝出： “誰，不做美?” 等弄清擾夢人竟是眼前愣頭愣腦的小丫頭，少婦卻也無可奈何。對眼前的這不懂事的小丫頭又能說些什么呢?她如何能了解自己的一番心情和感受? 實在是罵不是，怨不是，于是只能長嘆一聲： “呸，卻是你!”這幕短劇就在少婦的一聲長嘆中結束，我們盡可以想象少婦當時的神態，也可以揣摩出她當時的心理，還可以想象出她嘆過之后的種種表現。以小丫頭的活潑無知襯出閨婦的寂寞與愁懷，這感染力并不亞于直接抒寫愁懷的閨怨曲。這首小令以其生動的筆墨和獨特的構思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張可久800多首小令中獨具一格，在整個元人小令中也占據著獨特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