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衣

先生瞌睡，睡著何妨。

長安卿相，不來此鄉(xiāng)。

綠天如幕，舉體清涼。

世間同夢，惟有蒙莊。

金農(1687—1763)，清著名書畫家、詩人。字壽門，又字司農、吉金，號冬心先生、稽留山民、曲江外史、心出家盦粥飯僧等。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性喜游歷，不屑仕進，久寓揚州，賣畫自給，至窮老而死。書法精隸、楷，隸書以樸厚見長，楷書頗多隸意，自創(chuàng)一格，號稱“漆書”。亦精篆刻，得秦漢法。嗜奇好古，收金石文字千卷，精鑒賞，善辨別古書畫真?zhèn)巍Ｆ湟援嬌妹加谖迨畾q以后，善寫梅竹、鞍馬、佛像、人物、山水，皆筆墨古樸而造意新奇，居當時畫壇之首。與李鱓、汪士慎、高翔、黃慎、鄭燮、李方膺、羅聘合稱“揚州八怪”。工詩，能自出機抒，學習李商隱、陸龜蒙，既能傾瀉胸臆，而又深于比興，格調奇逸。有《冬心先生集》、 《冬心齋硯銘》、 《冬心雜畫題記》。傳世畫作有《墨梅圖》、《采菱圖》、 《月華圖》、 《寄人籬下圖》、 《雙色梅花圖》、《玉壺春色圖》等。

羅聘介紹見《題山水花卉冊之一》賞析。

羅聘為老師金農畫了一幅《蕉蔭午睡圖》，圖畫幾株巨大的芭蕉，綠蔭如蓋，下放一張椅子，金農裸著上身， 靠在椅上，午睡方酣。此畫設色清雅，風格超脫，金農十分喜愛，便題了這首四言詩在畫上。

這首題畫詩用第三人稱寫金農自己表面上十分閑逸自在的生活和曠達超逸的情懷。詩意是說，你看先生打瞌睡了，要睡就睡吧，睡著了又有什么妨礙呢?長安的那些高官大僚們，是不會到這偏僻的鄉(xiāng)村來的。門無車馬喧，家有金石藏。在這綠天如幕、濃蔭似蓋的芭蕉樹下睡上一覺，舉體清涼，周身舒暢，又何樂而不為呢?世間與萬物同夢，不知是自己夢為蝴蝶、還是蝴蝶夢為自己的，只有一個莊周埃

“蒙莊”，即莊周，因為莊周是宋國蒙人，又曾做過蒙漆園吏，故稱。 “莊周化蝶”的故事詳見《題<蒲蝶圖>》賞析。

然而表面上的曠達超逸并不能掩蓋住骨子里的憤懣不滿。初唐著名隱逸詩人王績對現實不滿，曾寫過《過酒家五首》，其中一首云：“此日長昏飲，非關養(yǎng)性靈，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現在金農深感政治黑暗，世路艱難， “滿山荊棘較花多” (金農《感春口號》)，他也要像王績那樣， “眼看人盡睡，何忍獨為醒”了。因為金農雖然生當“康乾盛世”，但社會矛盾仍十分尖銳，民族壓迫異常沉重， “文字獄”酷烈，漢族廣大知識分子終日提心吊膽，惴惴不安。他們有的終身不仕，甘心隱逸;有的雖當過知縣、縣尉之類小官，由于在官場混了一陣，對社會黑暗更有深切感受，也心灰意冷。 “揚州八怪”都是這一類知識分子。金農深感自己像孤蟬一樣， “枵腹無全飽，枯形非一朝”，便決定“遺榮守清節(jié)，不共侍中貂” (《孤蟬》)了。

總之，我們必須透過表面上超逸的假象，把握住骨子里憤懣的實質，才能真正讀懂這首題畫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