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生

夏日渾忘暑酷，堪愛酒杯棋局。

何當風雨齊來，打亂幾叢新綠。

滿擬歲寒持久，風伯雨師凌誘。

雖云心緒縱橫^①，亂處君能整否?

【注釋】

①心緒縱橫：用唐李季蘭《薔薇》詩“心緒亂縱橫”句意。

【評說】

本詩選自湯漱玉《玉臺畫史》卷三。

徐安生(生卒年不詳)，明代女畫家，吳(今江蘇蘇州)人。善畫樹石、蘭竹、花卉，汪砢玉《珊瑚網》云：“徐女郎安生，善繪事，作《六君子圖》，儼然云林再生。”沈德符《野獲編》：“徐安生，吳人，徐季恒女也，美慧多藝，其寫生出入宋元名家，嘗仿梅道人風雨竹一幅遺余，且題二絕句于上。(略)次詩蓋用李季蘭語。”梅道人，即元代畫家吳鎮，擅畫墨竹，本圖乃徐安生仿吳鎮筆意畫成的墨竹圖。

題畫詩人題詠雨竹、風竹圖，往往寫其搖曳、倒垂、披離的姿態，如袁桷《題文與可風雨墨竹》：“偃疑受雨深”。宋褧《子昂風竹橫披》：“翛然仰復低。”女畫家徐安生卻不寫畫面具象，也不寫風雨竹的神態，不過借著題畫的機會，自抒心懷。詩的第一首，起導入作用。畫家兼詩人先自敘夏日清閑生活，她沉浸于長飲、奕棋的歡樂之中，“堪愛酒杯棋局”，因而完全忘掉夏日的酷暑。后半首，再敘當日情景。盛夏時分，忽然風雨齊來，令人爽心愜意，只可惜風吹雨打，打亂了幾叢新竹幽美、瀟灑的姿態，從而也觸發起畫家的畫興，仿吳鎮筆法，對景寫生，畫下這幅風雨竹圖。這首六言絕句小詩，正是吟寫畫家的創作動機和構思緣起。

第二首詩由竹畫寫到自己的心緒。畫就新竹，滿以為可以長久地保持“歲寒心”，卻被風雨欺凌、引誘，擾亂了心緒。綠竹被風雨打亂，象喻著畫家的心緒亦被風雨打亂，“亂處君能整否?”結句意謂紛亂的心緒，你能整理嗎?言下之意，我的“亂縱橫”的心緒，只有得到“君”的幫助，才能恢復平靜。這里詩人引用了唐代女詩人李季蘭的詩意。《太平廣記》卷二七三引《玉堂閑話》記載過一段佚事：“(季蘭)五六歲時，其父抱于庭，作詩詠薔薇，其末句云：‘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父恚曰：‘此女子將來富有文章，然必為失行婦人矣’。竟如其言。”從題畫詩推測，徐安生與沈德符有著特殊的關系，畫家才會畫成風雨竹圖并題寫坦露心懷的詩贈給他。畫家紛亂的心緒，通過風雨竹圖表露出來，風中、雨中被打亂的叢竹形象，也就是畫家抽象的心理活動的物化。讀了這兩首小詩，可見徐安生是一位富有文才、很會寫詩的女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