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宮

元　稹①

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　

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②。

【注釋】

①元稹：見《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②玄宗：即唐明皇李隆基。在位期間開創了唐朝的全盛局面，史稱“開元盛世”。

【詩本事】

行宮：帝王外出所住的離宮。此即洛陽上陽宮。

【賞評】

這二十個字很像一幅古舊的畫卷。它音調舒緩，聲情低沉，雖是宮怨詩，卻頗有興亡之感，超越了一般愁怨的范疇。雖未寫明時間，卻令人覺得暮靄沉沉；寫宮花雖然紅，寫宮女雖閑談，卻整體顯得寂靜。此詩不“輕”。

行宮是“寥落”而“古”老的，花還在開，卻是寂寞暗陳的紅色；這里也許火樹銀花、人聲鼎沸過，但現在只剩下幾位白頭的宮女無事可做，閑坐說著上一朝的皇帝以及他曾帶來的熱鬧輝煌。當年她們都是芙蓉如面柳如眉，而且生逢開元全盛日，“中堂有神仙，煙霧蒙玉質”說的是她們的舞蹈，“山花插寶髻，石竹繡羅衣”說的是她們的姿容。但是這些都過去太久，紅顏已老，白發暗生，風燭殘年，長日無聊，唯一的樂趣便是圍坐一處，回味彼此生命中曾經的光亮。

我們可以想見詩人面對氣象蕭條的行宮，心生感慨，寫下這首詩。寥落古舊的行宮像件古董，時間在這兒變得極為沉緩；它雖然還存活著，卻已經落在歷史的遺跡中。這首詩其實是“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

【詩評選輯】

①宋·洪邁《容齋隨筆》卷二：白樂天《長恨歌》、《上陽宮人歌》，元微之《連昌宮詞》，道開元宮禁事最為深切矣。然微之有《行宮》一絕，語少意足，有無窮之味。

②明·瞿佑《歸田詩話》卷上：《長恨歌》凡一百二十句，讀者不厭其長；元微之《行宮》詞才四句，讀者不覺其短，文章之妙也。

③明·胡應麟《詩藪·內編》卷六：語意絕妙，合（王）建七言《宮詞》百首，不易此二十字也。

④明·顧璘《批點唐音》卷十二：“說”字含蓄，更易一字不得。何等感慨深遠，愈咀而意味愈長。

⑤清·沈德潛《唐詩別裁》卷十九：說玄宗，不說玄宗長短，佳絕。只四語，已抵一篇《長恨歌》矣。

⑥清·潘德輿《養一齋詩話》卷三：“寥落古行宮”二十字，足賅《連昌宮詞》六百余字，尤為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