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思

李　白①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②。

當君懷歸日，是妾斷腸時?！?/p>

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③？

【注釋】

①李白：見《長干行》。

②燕草：燕地的春草。征夫所在之地。秦桑：秦地的桑樹。思婦所居之處。

③羅幃：絲織的簾帳。

【賞評】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先說這兩個意象，都是十分自然美麗的。春天纖長柔韌的草果然如同碧絲一般；桑葉長滿枝頭低低垂下。見春草而思歸，原是早已有的：“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保ā冻o·招隱士》）《古詩十九首》中也有句云：“四顧何茫茫，東風搖百草?！辈蛔R這些典故，我們也可以讀出是好詩；但是知道了，便可以受到更深的啟發與感動。

這里先說燕地如絲的碧草，含蘊一點離別消息；然后說秦桑，我們該知道其中有個女子。燕與秦相隔兩地，有人認為北燕地寒，所以當秦桑低綠時燕草方生，同為因春思歸，則男子方思時，女子已思之久矣，為之斷腸。很有道理，但不必為確解。事實上，男女不同，遠戍的男子每日忙碌，他的視野、想法一般較為寬闊；不比留守在家的女子大多把心思都放在盼望丈夫回來上。況且男子傾向于解決問題，不能解決便先暫不考慮；女子則傾向心緒感受，況且在當時堂屋低矮的空氣中，她還能想什么呢？因此當“君”終于“懷歸”的時候，“妾”已經為離思折磨許久了！然而“花開多風雨，人生足別離”，腸斷又能怎樣呢？她只能希望自己能以一種較為平和、甚至較為枯淡的心態來面對?？墒遣幌嘧R的春風卻來引逗情思，告訴她一切都在生發著活潑生意，提醒著她的寂寞。她不許春風來，就是在說：妾心古井水，波瀾誓不起，決心黯淡青春以等待遠人。

李白寫閨情詩也沒有一點黏膩脂粉氣息，感人而不纏綿作態。清新俊逸，令人澄澈。

【詩評選輯】

①宋·劉辰翁《唐詩品匯》卷六：平易近情，自有天趣。

②元·蕭士赟《唐詩品匯》卷六：燕北地寒，生草遲，當秦地柔桑低綠之時，燕草方桑之已低綠也。末句喻此心貞潔，非外物所能動。此詩句可謂得《國風》不淫不誹之體矣。

③明·鐘惺、譚元春《唐詩歸》卷十五：若嗔若喜，俱著“春風”上，妙、妙！

④明·鐘惺、譚元春《唐詩歸》卷十五：后人用此意翻跌入填詞者多矣，畢竟此處無一毫填詞氣，所以為貴。

⑤明·胡震亨《李杜詩通》卷六：郭茂倩、梅禹金收《春思》及《秋思》入樂府者，殊屬牽合。今入古詩。

⑥清·王夫之《唐詩評選》卷二：字字欲飛，不以情，不以景?！度A嚴》有“兩鏡相入”義，唯供奉不離不墮。

⑦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卷四：古意，卻帶秀角，體近齊梁?！安幌嘧R”言不識人意也，自有貞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