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李清照·點(diǎn)絳唇》李清照

李清照

蹴罷秋千^①，起來慵整纖纖手^②。露濃花瘦。薄汗沾衣透。見客入來，襪劃金釵溜^③。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④。

注釋 ①蹴：踏。②慵整：倦怠地梳理。③刬(chǎn)：只，光著。李煜《菩薩蠻》：“襪刬步香階，手提金縷鞋。”溜：滑落。④青梅：原是青梅子，后多喻兩小無猜、青春年少的愛戀。

仕女圖(之三) 【清】焦秉貞

故宮博物院藏

鑒賞 本詞是李清照早年的作品，它以簡練、生動的藝術(shù)手法，展現(xiàn)了一幕頗富戲劇性的小鏡頭，讀來情趣盎然。

上片寫少女蕩秋千的場景。作者略去了蕩秋千的過程，直接從“蹴罷”落筆，“慵”字寫出了玩后的倦意，透露出嬉戲之歡暢。“纖纖手”語出《古詩十九首》：“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露濃”句表明了時令：春日之晨，與女子美麗的年華韶光不覺暗合，“花瘦”亦“人瘦”也。薄汗?jié)櫇窳肆_衣，極寫活動之盡興。“蹴罷”的一瞬間，雖是一副倦容，映入讀者腦海的卻是一活潑、靈動的形象，秀發(fā)飛舞，羅衣翩躚，詞人宛如自在歡樂的小鳥，與秋千一同輕飏，飛翔。

下片是偶遇客來的鏡頭。蕩畢秋千，一晌貪歡，疲憊不堪。忽而客至，自己卻未及梳妝，唯留“汗顏”，只得匆忙回避。你看，她竟徒著雙襪，卻把鞋兒丟。不經(jīng)意，金釵墜地，只好含羞走。通過上述幾個出人意料的動作，我們看到了女主人公驚慌失措，“欲走還羞”的神態(tài)，令人莞爾一笑。作者雖未正面交代來者誰，但通過她一系列反應(yīng)可以印證，客人是一位舉止不凡、風(fēng)流瀟灑的翩翩少年，是女主人公愛慕的對象。寥寥幾筆，就將少女偶遇暗戀之人的舉止、心情淋漓盡致地表達(dá)出來，平易、自然、極盡人情，“羞”字滿是純真流露，使人不禁產(chǎn)生對青春美好的回味。更有趣的是少女竟“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寫出她怕見又想見、想見卻不敢堂而皇之見的微妙心理，只得以“嗅青梅”掩飾自己的緊張情緒，以便爭取偷覷心上人的時間。“回首”二句，為我們勾勒出一幅天真、調(diào)皮的少女肖像圖，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的任性爛漫和與眾不同。“青梅”在這里是一種詩意運(yùn)用，同少女對心儀之人的情感吻合。清李佳稱“倚門”二句的清照“酷肖小兒女情態(tài)”(《左庵詞話》)。明沈際飛也稱贊：“片時情意，淫夷萬變，美人則然，紙上何遽能而?”(《草堂詩馀續(xù)集》)

李清照這樣描寫，也是有藍(lán)本可依的，唐韓偓《香奩集》中有“見客入來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門”，相比較之下，“和笑走”較輕軟，“和羞走”較純真，“手搓梅子”表現(xiàn)的是局促不安，“卻把青梅嗅”則寫出了可愛的“矯飾”;“映中門”仿佛旁若無人，“倚門”卻有所待，加以“回首”，少女愛慕客人之心恰到好處地流露。較之韓偓，易安詞更為別致。

整首詞風(fēng)格明快，節(jié)奏輕松，富含故事性。短短數(shù)句，將一閨中少女慵懶—驚詫—惶遽—含羞—好奇—愛戀的心情，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別致清新、流麗可感。(張雅莉)

集評 明·錢允治：“曲盡情悰。”(《類編箋釋續(xù)選草堂詩馀》卷上)

清·賀裳：“‘無憑諳鵲語，猶得暫心寬’，韓偓語也。馮延巳去偓不多時，用其語曰：‘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雖竊其意，而語加蘊(yùn)藉。又賀方回用義山‘無端嫁得金龜婿，辜負(fù)香衾事早朝’為‘不待宿酲消，馬嘶催早朝’，亦稍有翻換。至‘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只用‘見客入來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門’二語演之耳。語雖工，終智在人后。”(《皺水軒詞筌》)

鏈接 宋代金石學(xué)的集大成之作——《金石錄》。此書為趙明誠所撰，凡三十卷，著錄三代以來彝器及漢、唐石刻等兩千種，體例仿歐陽修的《集古錄》。前十卷為目錄，按時代先后順序編排，每目下注有撰者姓名、刻文書體及年月等，不詳則缺。后二十卷為考訂、辨證，共跋尾五百零二篇。趙明誠在世時書已基本完成，后由李清照筆削整理，在南宋紹興中表上于朝，刊行問世，故是書實(shí)可視為其夫婦合著之作。李清照作有《金石錄后序》詳述成書經(jīng)過。該書為北宋以前傳世的鐘鼎銘文、碑刻文字的著錄、考訂的專著，在補(bǔ)正《集古錄》《考古圖》等宋代金石學(xué)著作的闕失，考訂前代舊籍的訛誤，轉(zhuǎn)錄摘引宋代尚存世而現(xiàn)今已亡佚的典籍文獻(xiàn)，保存大量金石資料上，卓有學(xué)術(shù)價值，堪稱宋代金石學(xué)的集大成之作。在我國金石研究史上占有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