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民歌·駐云飛(月下星前)》原文與賞析
月下星前,拜罷燒香只靠天。但得重相見,稱了平生愿。動歲又經(jīng)年,淚漣漣!若得成雙,方稱于飛愿。早早團圓答謝天。
《駐云飛》是明代宣德、弘治年間興起的時調(diào)小曲。
“月下星前,拜罷燒香只靠天。”這一句交代了時間——月夜,地點——戶外,人物——一位癡情女子,事件——燒香拜天。語雖通俗明白,內(nèi)涵卻極豐富。月下星前,本是戀人們珍為千金一刻的美好時光。分別之前,這位癡情女子想必也是攜手情郎,月下共賞芍藥牡丹,星前指點織女牛郎;歡娛恨夜短,癡情共天長。可如今呢,雖然月下依舊,星前故然,卻是芍藥牡丹“寂寞開無主”,牛郎織女遙對銀河邊;情郎無覓,形只影單,無可奈何,只好凈手焚香跪拜天了。兩相對照,我們不難想見,在月明星稀、月圓人離的此夜此時,這位女子其心之悲,其情之苦了。“拜罷燒香只靠天”的一個“只”字,便道盡了這種孤寂、無奈和凄楚。
香也燒了,天也拜了,那么究竟寄予蒼天什么?許了什么愿?“但得重相見,稱了平生愿。”這句緊承上句,作了明確的回答。原來,她平生最大的愿望,只是能夠得以同情郎重新相見。一個“但”字,一個“平生”,都表明她情系才郎,別無所求。其情之深,其心之癡,確實令人慨嘆!
盡管平生愿只是重相見,可蒼天卻常常難以從人愿,“動歲又經(jīng)年”無可置疑地證實了這一嚴酷的事實。柳永《雨霖鈴》云: “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其意類此,其情難擬。柳永所寫,畢竟只是他的想象,而這位癡女卻是身歷體受,跋涉掙扎著到今天。試想一下,花開花落,斗轉(zhuǎn)星移,情郎杳無消息;玉容憔悴,柔腸寸斷,相思綿綿寄蒼天!在如水東去的一年年里,在茶飯無欲的長相思中,有誰知道她燃過多少次香,拜過多少回天!然而天亦無情,心愿難遂,到頭來,只落得一聲悲嘆,兩腮清淚。
“若得成雙,方稱于飛愿。”“于飛”語出 《詩 ·大雅 ·卷阿》: “鳳凰于飛,劌劌其羽。”此典本指鳳和凰相諧而飛,后用以比喻夫妻和好親愛。這一句與 “但得重相見,稱了平生愿”相比,意有反復,更有遞進。她告訴上天,同時也告訴我們:“但得重相見”并不是只見一次便勞燕分飛——那樣“相見亦難別亦難”更令人難耐——而是成雙成對,像鳳凰那樣相諧而飛,不再分離。然而,從已往“動歲又經(jīng)年,淚漣漣”的凄慘經(jīng)歷看,她這種“成雙” 的 “于飛愿” 的希望又何其渺茫!
最后一句 “早早團圓答謝天”,再一次點明了她祈求上蒼賜郎歸、早日團圓的心愿,并且還許愿:若得團圓,必定答謝。但上天能否接受她的答謝呢?聯(lián)系上下文看,確實難說。仔細品味一下,“早早團圓答謝天”,是有其潛臺詞的:若能早日團聚遂愿,必答謝于你;若依舊隔著水遠山遙,你是難辭其怨的。從當時的社會背景和她的處境看,能否遂愿,委實能斷:如果心愿難遂,即使埋怨了上天,埋怨之后,還得燒香跪拜,否則她還能有什么好法子呢?亦拜亦怨,亦怨亦拜,如此循環(huán),其情之苦,就可想而知了。
這首小曲在藝術(shù)技巧上有它的獨到之處。它繼承了古代民歌的傳統(tǒng)手法,如“平生愿”、“于飛愿”、“重相見”、“得成雙”、“早早團圓”,反復詠嘆,感人肺腑。全曲不見“相思”二字,卻曲盡相思的鏤骨銘心,這在明代民歌中是少見的。從這一點看,這首小曲似是文人所擬,至少也是經(jīng)過了文人的多次潤色。小曲的另一個特點是形象性很強。通覽全篇,細細想一下,一幅畫面就立刻浮現(xiàn)在眼前:月夜星光下,小院香案前,一位年輕女子雙手合什,焚香禱告,兩行清淚,滾出相思無限……其藝術(shù)魅力著實令人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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