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祜
千重鉤鎖撼金鈴,萬顆真珠瀉玉瓶。
恰值滿堂人欲醉,甲光才觸一時醒。
這是一首寫在楚州(今江蘇淮安縣)韋中丞府聽箜篌的詩。首二句從比喻、象聲寫彈奏之狀與音聲之美。箜篌,古撥弦聲器。有臥式、豎式兩種(或謂尚有大箜篌、小箜篌、鳳首箜篌等)。應劭《風俗通》稱臥箜篌傳為漢武帝時樂人侯調所造?!捌湫嗡粕?,七弦,用撥彈之,如琵琶”(杜佑《通典》)。豎箜篌后漢時經西域傳入中原地區(qū)?!杜f唐書·音樂志》:“豎箜篌……體曲而長,二十有二(一作三)弦,豎抱于懷,用兩手齊奏,俗謂之擘箜篌?!边@里“千重鉤鎖”指豎式箜篌二十余根弦絲如鉤連鎖結。撼,搖動,指彈奏者撥動弦絲,因而發(fā)出金鈴一般悅耳的聲音。這句正如李賀《李憑箜篌引》中“二十三絲動紫皇”句。下句承上“撼金鈴”,再寫箜篌音聲之美:“萬顆真珠瀉玉瓶”。這句正如白居易《琵琶行》詩中:“大珠小珠落玉盤”句。
音樂是一種訴諸聽覺的藝術,而且受時間的嚴格限制,剎那即逝。形容音樂的作品,從《列子》的“聲震林木,響遏行云”以后,許多寫音樂美的詩中,多是用比喻、象聲的手法。如:“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白居易《琵琶行》);“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韓愈《聽穎師彈琴》);“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李賀《李憑箜篌引》)。本詩的前二句也是如此。但后二句突發(fā)奇思,別出新意——
“恰值滿堂人欲醉,甲光才觸一時醒”。甲光,銀甲光芒。銀甲,銀制的假指甲,用以彈箏琵琶等樂器。亦稱撥。杜甫《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之五:“銀甲彈箏用,金魚換酒來”。這兩句與元稹《琵琶歌》“百萬金鈴旋玉盤,滿船醉客皆暫醒”,語意相近。不過一曰“欲醉”,一曰“醉客”,仍有分別。前者下句接以“甲光才觸”——表明音聲起了變化,比“撼金鈴”、“瀉玉瓶”之聲,更美妙動人了,因此從“欲醉”中而一下醒來!“才觸”二字,尤為傳神。后者則是人已醉,從上句看,是“大弦嘈嘈如急雨”,那么“滿座醉客”的“暫醒”是由于琵琵聲音的宏亮,不如前者的“才觸”而“醒”,余音裊裊,使人有愈觸愈妙之預感,遐思不盡。
清人方扶南批注李賀《李憑箜篌引》云:“李足以泣鬼。”本詩僅四句,但也“曲盡情狀,妙極形容”(宋顧樂語),可謂“張足以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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