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高玉芳
七夕來時先有期,洞房簾箔至今垂。
玉輪顧兔初生魄,鐵網珊瑚未有枝。
檢與神方教駐景,收將鳳紙寫相思。
武皇內傳分明在,莫道人間總不知。
李商隱
這也是一首聚訟紛紜的朦朧詩。程夢星說,此詩“紀其跡之彰著,而致于人言之可畏也”。首聯寫對以往幽會的美好回憶。這是借助牛郎織女的故事表達的。織女與牛郎婚配后,由于織女貪歡不歸,廢棄紡織而被罰,與牛郎一年只“七夕”一會;但他們結婚的美好紀念和洞房陳設仍然完好保存,猶如貴主們美好甜蜜的幽會仍然完好的保存在記憶里一樣。頷聯寫幽會已經逐漸顯露。月亮初升時,其腹中之兔雖然發光微弱,但有目皆可看見;海人制鐵網打撈珊瑚,其形當已如樹枝,但硬說“未有枝”,正如同有眼無珠。這都是似無實有、似隱實顯的比況。馮浩也說:“兔曾在腹、網未收枝”,都是“比喻隱而實顯”的。頸聯寫渴望芳顏與溫情長在。“駐景”馮浩注:“猶駐顏之意,謂得神方不易老也。”又箋云:“五、六(句)惟愿美色不衰,歡情永結。”尾聯總括三詩,斷言秘事終會大白。《漢武內傳》多紀仙女故事,借用于此,說明貴主們的歡會的行蹤雖然詭密,總會傳聞于世的。
在古代由于類似當今稱之為朦朧詩的存在,其詩歌理論亦有所反映。如果不與“賦”體詩“酌而用之”,則“患在意深”的最古老的文有盡而義有余的“興”體詩,因物喻志的“比”體詩(鐘嶸語),均有朦朧詩因素存在。劉禹錫講的“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的引導讀者再創造的理論,應當也是對朦朧詩的要求。特別是司空圖的一些詩歌主張,都有與當代朦朧詩的理論有相通之處。
在唐代李商隱的朦朧詩較多,前人給過許多評論。《古今詩話》云:“義山用事深僻,以其所長成所短,然合處信有過人。”《韻語陽秋》云:楊文公論李義山,言其詩精索群材,包蘊密致,演繹平暢,味無窮而炙愈出,鉆彌堅而韻不竭。朱長孺為其《箋》本作《序》,對李義山慘遭牛李黨爭之害,不得“顯言”深表同情,并十分贊賞其“楚雨含情俱有托”的話,指出:“義山之詩,乃風人之緒音,屈宋之遺響”,實非“征事奧博,擷采妍華”之過,更非“帷房暱媟之詞”。《唐音癸籤》也采擇過“世人但稱義山巧麗,俗學祗見其皮膚”,不識其“高情遠義”的說法。葉燮《原詩》十分肯定地說:“李商隱七絕,寄托深而措詞婉,可空百代無其匹也。”大學問家梁啟超說過,象《碧城》這樣的詩雖然讀不懂,但他覺得非常美,“讀起來”令他“精神上得到一種新鮮的愉快”。這里既講了李詩意味深厚、境界優美的特點,也講了造成這種特點的原因。但是,也許這些評論都講過頭了;也許《詩人玉屑》卷二《臞翁詩評》說對了:“暇日與弟侄輩評古諸名家詩”,謂義山詩“如百寶流蘇,千絲鐵網,綺密瑰妍,要非適用”。這“非適用”三個字,或許正是中肯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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