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詩詩群·嚴力·失約》新詩鑒賞

寒冷并焦急地

我在約會地點抬起腳

把已過的五十幾分鐘踢進到一個小時

頭也不回地穿過這個黃昏

但是

她拎著一袋蘋果

堵住了黃昏的長廊盡頭

她解釋說

蘋果晚熟了一個鐘頭

劉勰在他的《文心雕龍》里說：“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皆悅笑也。”嚴力的這首詩，就具有一種詼諧的韻致。但這里的詼諧，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笑話，它是充分詩意化了的詼諧，讀之令人啞然失笑，卻又不難辨出詩人的一往情深。在愛情詩沒完沒了的“愛呀”、“吻呀”、“死呀”、“太陽作證呀”的嚶嗡之聲里，這首小詩真是另有勝境別開一面了。

這是寫一對戀人約會的場面。“我”為愛所涌動，早早地就等在約會地點了，“寒冷并焦急地/我在約會地點抬起腳/把已過的五十幾分鐘踢進到一個小時”，一筆寫出了心境和下意識的動作。人在無聊而焦躁時會踢腳下的石子，這是想排遣無聊和寂寞的行動，但它帶來的只能是加深了的無聊和寂寞。一個小時被“踢”過去了，姑娘還沒有來。“我”被惱怒所淹沒，“頭也不回地穿過這個黃昏”。“我”的行為不只是因為責怪，更多的是思念姑娘的焦渴使然。接下來，詩人一個“但是”，心情為之敞亮起來——“她拎著一袋蘋果/堵住了黃昏的長廊盡頭/她解釋說/蘋果晚熟了一個鐘頭”。“我”要穿過的這個黃昏為姑娘堵住，而且是在“黃昏長廊的盡頭”堵住的，這是暗示姑娘(愛情)的到來是經(jīng)過考驗而漫長的。這里的“蘋果”成熟，是寫愛情的成熟，日思夜想的收獲終于到了——雖然晚熟了一個鐘頭，但這是真正的成熟啊。寫到此，詩人馬上收住，像相聲中抖了一個響亮的“包袱”，讓讀者去體味去會心地微笑吧，他倆卻穿過黃昏的長廊享受生命和愛情的幽邃和歡樂了。

朱光潛先生說：“同是詼諧，或為詩的勝境，或為詩的瑕疵，分別全在它是否出于至性深情”(《詩論·詩與諧》)。這首《失約》可說是至性深情的好詩了。《詩經(jīng)·靜女》也有此等妙境，兩相對照，那意味卻也相差無幾。看來，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的詩作，其至性深情是庶幾相似的。